埃德加皱了皱眉。海风徐徐而来,拂乱他的银发。
“他属于大海。”他说,“就算他死了,也一定是去了亡灵的大海上,继续他的掠夺。如果把他绑在陆地上,他不会高兴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且他复活之后,肯定会要求把他的船员也一并复活,还有他的猫……我了解他的性格,他一定会这么要求的。”
说着,埃德加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美好的片段。
“我在海上漂泊了许多年,追寻他的幻影……明知那是幻影,可我还是放不下。有时候我自己也觉得这样很蠢。如果他能说话,也许他会劝我回陆地上去。只要我不想着自杀什么的就行了。但是那样的生活有什么意义呢?不,我不是说那对世界毫无意义。我参加过两次世界大战,从战火中挽救了许多人的生命,我觉得那对于他们、对于世界来说很有意义,但是对于我——对于埃德加来说,那有什么意义呢?”
他望向堂娜·伊莎贝拉,“我的确可以把他带回来,就算他再一次死了,我也能这么做。我可以不停地、无限地、一次又一次地把他带回来。但是那样真的好吗?世上没有不死的人,就算是血族,也只听说过有古老长寿的,从来没听说过有永生不朽的。”
“你曾克服过死亡。”堂娜说,“你的血族之父给了你第二次生命。你在第二次生命里做了许许多多事——很好的事。我想,死而复生并不那么糟糕。”
“世界上的人形形□□,有贫穷也有富裕,但只有一样东西所有人都平等地拥有,那就是死亡。宇宙会衰老,恒星会熄灭,世界会灭亡,人会死去。是的,我可以把他带回来,我想再次拥抱他,跟他在一起——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埃德加望向无垠的白雾。在雾气中,有某种东西正在靠近。
堂娜·伊莎贝拉捂住了嘴,防止自己尖叫出声。
一艘古老的三桅帆船从白雾中显性,有如海上的幽灵,向“哈瓦那之阳”号靠近。在游船上,堂娜可以清晰地看见那艘帆船上的人和物:穿着复古的水手们在甲板上走来走去,有的在修补船帆,有的在操控绳索,有的在擦洗甲板。一名身着船长服饰的男子立在船舷边,肩膀上蹲着一只小猫。
堂娜曾多次听说过埃德加和这艘幽灵船的传闻,但亲眼见到还是头一回。
“我早该想到。”埃德加悲伤地笑道,“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儿想到呢?我不必把他带回来。我可以跟他一起走。”
“什么?!”堂娜震惊地扭头瞪着埃德加,差点扭伤自己的脖子,“你……你要去哪里?”
“跟他一起,去幽灵的大海上。”
“你……你疯啦?乔治还在呢!你其他的孩子怎么办?”
“他们都长大了,可以独立生活,并不需要我。”
“你为什么不复活船长?!你……你脑子不清楚!”
埃德加一松手,福音剑落入了大海中。
堂娜·伊莎贝拉急得直跳脚。“别扔啊!捡回来!你给我捡回来!”
幽灵船越靠越近。
“我不想违背自然的法则,让他死而复活。这三百余年的乱序和因缘,在今天就应当结束了。从此以后,不该再有什么灵魂方程式。我想跟他在一起——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并不重要。我会跟他走的。”
埃德加俯下`身,亲了亲堂娜的发顶。“再见了,永远的女孩。也许有一天你会明白。”
“你……你回来!”
可埃德加没有听她的。当两艘船之间只剩下狭窄的水道时,埃德加用力一跃,跳过那对于血族来说不长的距离,落在了幽灵船的甲板上。
他拥住詹姆斯船长。
“这一次,带我走吧。”
他感觉到詹姆斯的手搭上了他的后背。
“好。”
这一次,他终于听见了他的声音。
※
堂娜·伊莎贝拉紧紧抓着栏杆,想跟着埃德加一起跳上幽灵船,可最终没那么做。
“哼,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与我无关!”血族长老叽叽咕咕的,不满地踢着船舷,发泄自己的不满,“说走就走,让我怎么跟乔治解释……为什么都把麻烦事丢给我……”
幽灵船如同融化在水中的冰块一样,消失在了浓雾中。很快,浓雾也散去了,海面上除了一轮冉冉升起的朝阳,别无他物,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