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耳光居然是……斐然打他的吗?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受了这一耳光。
这是沈岁华一生第一次受耳光。
“他们本可以不死。”宋斐然就站在他的两步外,平静又压抑的看着他:“因为你的傲慢自负一意孤行,青柳、单鸿、净空和那么多弟子死在了密林里。”
她站在那里一身的威严,没有一人敢置喙她。
“沈岁华,你在一意孤行要去救慕容家的儿子时有没有想过你会害死其他人?”宋斐然毫不留情地斥责他。
沈岁华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站在那里,还穿着那身断了手臂的血衣,前所未有的狼狈。
单鸿的儿女在一侧压着哭声,青柳的弟子低着头满脸的泪痕。
宋斐然上前一步看着失魂落魄的沈岁华说:“其他人不清楚,可你沈岁华很清楚,裴颂的女儿是我的女儿。”
两侧的人震惊的看向她,无异于闷雷过耳。
可她没有打算隐瞒,坦坦荡荡说:“那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在为天下人殊死奋战,而你沈岁华在算计着用我的女儿做诱饵,你是为了救人还是为了报复我,你自己心里清楚。”
沈岁华终于抬起眼,张口想辩驳。
但宋斐然根本不想听,字字冰冷地说:“承认吧沈岁华,你从来没有想过你的大义总是建立在牺牲上吗?救下魔尊之子却不愿意救下他无辜的哑女母亲,教导他放下仇恨,却不愿意与那些杀害他母亲的凶手故交割席。”
沈岁华看住了她的眼睛,每个字都像一把刀。
“你娶我是为了你的一诺千金,是为了报恩。”宋斐然与他说:“可你心里从未把我当成一个人,和你一样的人,你宁愿娶一个你根本不喜欢的鼎炉,也不愿意帮我去拿回我的灵根,因为对你来说我这样的人就算有灵根也不可能有什么出息,何必为我去伤害别人。”
她眼睛里冰冷至极:“沈岁华,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渡劫失败吗?不是因为你的灵骨被抽走,是因为你从未勘破你的自负、虚伪、高高在上的傲慢。”
沈岁华脑子又听见许多声音,师祖的教导一遍遍在回荡。
宋斐然的嘴巴一开一合在说:“因为你的自负,你害死了那么信任你的青柳。”
他仿佛听见少年时的青柳跟在他身后,叫他:“师兄我要和你一起下山,你那么厉害,跟着你肯定没错……”
他听见单鸿的女儿无法压抑地大哭起来。
听见单鸿临死前与他说:“还有两天就是我女儿的十八岁生辰……”
沈岁华站不住地晃了晃。
宋斐然在那些哭声中问他:“沈岁华,这么多条人命你要拿什么来偿还?”
拿什么偿还?他还有什么?
他如今连剑也无法再握,他只剩下一条命。
若是他这一条命可以换回来青柳、单鸿……那么多条人命,他百死不悔。
“用我的命来偿。”沈岁华抬起眼看她,看所有人,在青柳死的那一刻,他就已明白,他一错再错,无法挽回了。
殿堂内没有人说话。
一把剑丢在了他怀里。
他用左手接住,看见几步外的宋斐然,她如同杀伐果断的君王,没有一丝犹豫的对他说:“动手吧。”
沈岁华几乎没有犹豫,拔出了那把剑,剑光映照在双眼里,他疲惫的笑了一下哑声说:“你说的每句话都很对,我自负无能害死了信任我的师弟、朋友、弟子,但唯有两件你说错了。”
他在剑光中看宋斐然,“一件是当年没能及时救下裴颂的母亲,我一直很愧疚。另外一件……”他仔仔细细看着宋斐然,轻声说:“十年夫妻,我以为你的开心的,以为你曾感受到我的爱意。”
可宋斐然的双眼依旧冰冷似铁,没有一丝动容。
殿中众人无人开口说话,如今他是害死那么多人的罪人,而宋斐然是屡次拯救天下人的宗主。
沈岁华握起剑,闭眼要送入自己的天灵穴——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紧紧握住了那把剑。
沈岁华睁开眼看见了眼前的裴颂,裴颂脸色那么苍白,红着双眼站在他的面前,冰冷的手指紧紧压着他的剑。
“让他走吧。”裴颂手指在发颤,望着宋斐然说:“他已经受到惩罚了……”他没了右臂,恐怕再也拔不出灵剑,他这样孤傲的人落到这般境地,已经够了。
可他看见宋斐然眼睛里的怒气,他很少见她流露出剧烈的情绪,这一刻她眼里的怒气压下来,逼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