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不想坏了宋斐然的计划。
山中冰冷的气息中夹杂着松木气味,这是裴颂从小闻到大的气味,如今这些熟悉的气味勾起许多少年的回忆,在拷问着他。
师父一定会后悔当初救下他,收留了他。
裴颂压好了人皮面具,莫名觉得身体烧的慌,像蚂蚁在啃食一样,他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那些热度,握剑一剑劈开了结界,在巨大的结界轰鸣声中掠身冲入了万剑宗。
速战速决。
宋斐然说青柳师叔如今在师父的院落里养伤,裴颂在夜色中直奔那处熟悉的院落。
但并不顺利,万剑宗经历了几次被夜袭之后早已加强防备,裴颂在刚一闯入万剑宗就遇上了箭矢袭击。
他挥剑击落箭矢,被拖慢了身形,正好撞上了赶过来的师兄弟们。
太多熟悉的面孔了,他不想攻击,只一心想甩开他们快些冲到青柳师叔房中。
只好先绕到后山将他们甩开,才又从少有人知道的小路绕到了师父的院落。
院落中没有一点灯火,但这里的一切他都太熟悉了,院子的走廊有几根柱子、廊下的青砖哪一块缺损、那棵石榴树下几步外埋着他捡回来的白色鹅卵石……
师父就站在石阶上检查他和沈琢羡的剑术。
师母就让他跪在西边的墙角下。
书房的门上还有他偷偷刻下的几道划痕……
他几乎凭知觉找到了青柳师叔的房间,穿墙而入的瞬间一道剑光袭来,他横剑格挡,两把剑相交发出铮鸣声,他在剑光中一掌击在对面人的肩上,震得他连退两步撑住桌子,低头吐出了一口血。
裴颂愣了住,他这一掌远没有那么重,可青柳师父站在那里消瘦的像是一把骨头,单薄的外袍罩着他,他的黑发垂下扶着桌子剧烈咳嗽起来。
怎么会伤成这样?
他在之前那次也只是伤到了青柳师叔的肩膀而已,怎么会这么久还没好?反而愈发重了?
在去看地上青柳师叔吐出来的那摊血,是黑红色的。
中毒?为什么会中毒了?
裴颂在原地迟疑的片刻,青柳抬起头盯向他,哑声问:“你究竟是谁?”
裴颂没有动。
青柳师叔的目光从他手中的纯阳剑到他的双眼,皱紧眉说:“你没有惊动院子外的弟子,是从后山小路闯进来的……你熟知师兄院子外的小路,你没有趁刚才杀我……你是……”
裴颂的心狂跳不止,连带着他的脸颊也烫得出奇,腹部的伤口莫名在抽动,不能让他猜出来。
裴颂挥剑上前,一剑朝他眉心逼去。
青柳提剑格挡,踉跄着后退,却忍不住地咳嗽。
裴颂没想真的伤他,只劈开窗户,弄出了巨大的声响,惊动了院落外的弟子,在弟子要冲进来时握剑就要窜出房间。
“若你是师兄的弟子及时回头!”青柳师叔忽然朝他低声道。
裴颂的手和心跟着颤动,青柳师叔是不是猜出他是谁了?因为这句话在他上次闯入万剑宗救宋斐然的母亲时,青柳师叔也对他说过。
他说:小颂,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师兄会原谅你。
来不及了。
从他母亲被杀那一刻他的人生就已经来不及了,他们不会明白,当他亲眼目睹母亲是怎么被那些高高在上的名门正派虐杀时,他的人生就没有回头路了。
而他现在唯一能守住的只有宋斐然带给他的一点快乐。
裴颂没回头跃出窗户,跳进了夜色里,风吹在他身上才觉察到他脖子上出了许多汗,腹部的伤口涌出了什么东西,突然之间他就特别想宋斐然,本能的、生理反应地想她……
快一点回去。
裴颂劈斩开结界冲出院子,却迎面袭来的几支箭矢,他慌忙挥开,只感觉握着剑的手也莫名发抖,一个不留意,一支箭矢穿过他的大腿陷在了他的骨肉里。
他痛的咬牙,热的发抖……今天的身体是怎么回事?仿佛濒临失控……
……
地下交易城里灯火通明,笙歌燕舞。
酒楼外再有男修在等候,领着宋斐然进去,为她推开了天字一号房的房门。
宋斐然跨入房间,背后的门被男修轻轻带上。
房间里安静地燃着龙涎香,却连一盏灯也没有点,一片昏暗之中她隐约能看见桌上摆放着新鲜的酒菜和一壶镇着冰的酒。
没有人在,但她能隐约听到一门之隔的温泉室中传出水流声。
今夜来的会是沈琢羡?还是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