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但成为女帝(348)
直到朱肖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夫子, 女郎她——为什么会这样厉害?我简直不能想象——”
他语无伦次地说道:“江左立国以来,才出过几位三公?更何况是一个女子?短短五年不到的时间——”
朱肖摇着头说道:“吴兴世族败在她的手里,实在是不冤。”
顾信始终微笑着看向他,直到此时,才慨叹着说道:“岂止吴兴?吴地三郡, 江左数州, 北秦符氏,还有北方那一个个嚣张的胡族, 上游张牙舞爪的桓氏,迟早都会对着女郎俯首认输。”
当日三吴彻底稳定下来之后,顾信第一次在郗岑死后,踏上了京口的土地。
从前的京口,虽然有着辉煌的过去、勇武的民众,可却终究贫苦。
即便有高平郗氏的资助在,可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依旧无法过上丰饶的生活,依旧会因一场天灾而失去一切,苦苦度日。
更为重要的是,那时郗声虽然宽和待民,可却没有领兵的意向,郗岑也将心血都寄托在荆州,并无动用北府旧部后人这张底牌的意思。
以至于京口民众虽比三吴百姓过得稍好些,但却没有什么拼搏晋升的希望,也就没有如今这般欣欣向荣的面貌。
是的,欣欣向荣。
对此,自吴郡而来的顾信感到无比震惊。
自从接到郗归的来信后,他一直在帮助吴郡的自耕农和佃户。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可直到那一日,才知道差距仍然很大。
郗归让京口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变化不仅仅在于物质,更在于精神。
那是颓靡的世家子弟与绝望的底层百姓,难以轻易拥有的一种精神。
三吴新获得田地的百姓也有这样的希望,可却远远不如京口民众从容。
顾信觉得他们已然习惯了这般欣欣向荣的生活,并且坚信自己值得拥有如此美好的一切。
他们从容地生活,深知自己就是这美好生活的建设者。
他们心甘情愿去为这生活而战,即便才刚因三吴的动乱而失去亲人,也并没有被绝望打倒。
顾信就这样在京口走了整整一日,他在郗归派来的护卫的带领下,经过街巷,进入校场,到达军里,时时刻刻地观察着,敞开心扉来接受震撼。
那时候他便发现了,这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在这里,积极成为了一种常态,就连死亡都不能让人丧失希望。
他想,若是三吴也能像京口这般,不,若是整个江左都能像京口这般,那该是多么美好的景象啊!
生活在那样一个世界里的人,会是多么地幸福;而那般的一个王朝,又会是多么的强大有力呀!
第二日,郗归接见了顾信。
这是一场真正的久别重逢,其中不仅有着物是人非的伤感,更有旧貌换新颜的慨叹。
当二人谈起未来对于顾信的安排时,郗归问他:“我们所期盼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世道?又要造就一个什么样的未来?”
这叩问令顾信再次审视地看向自己的内心。
他自小便厌恶世族的贪婪,想要还天下百姓一个清明政治,可何谓清明呢?
他所畅想的清明,会与这位异军突起的女郎所设想的一致吗?
短暂的踌躇之后,顾信坚定地答道:“信昨日抵徐,观京口上下,知女郎所谓令行禁止,诚不诬也。”
“先贤有言:‘夫凡国博君尊者,未尝非法重而可以至乎令行禁止于天下者也。’1”
“严刑峻法,赏罚分明,乃是一郡、一州乃至一国立身的根本。唯有如此,方能做到令行禁止。”
“某以为,最好的世道,便是任数不任人。人人皆以法度作为行事准则,任何人的私心、利益与智慧,都不能凌驾于法度之上。如此,则令行禁止,不待刑赏而民从事矣。”
对于这样的答案,郗归并不意外。
顾信信奉法家,奉《韩非》为圭臬,向来渴望一个法度明晰、刑赏分明的世界。
可这样一个世界,在江左,却是不易实现的。
她郑重地看向顾信:“这是一个极好的理想,可若要实现它,却分外不易。”
“但京口已经实现了,甚至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顾信激动地说道,白皙的脸颊上浮现潮红,“我要让更多的地方如京口一般,要让明晰的法度深深刻进每个人的心里。”
“可若要做到这些,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