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但成为女帝(327)
终于,刘坚怒吼一声,将长枪抛给身后的将士,自己则抽出箭矢,弯弓控弦,以一种不设防的姿态,隔着涌动的人潮,瞄准那位后退的敌将。
时间仿佛凝滞了似的,战场上的众人,只听得“嗖嗖嗖”的声音响起,数支箭矢交错横飞,令人眼花缭乱。
敌我双方都在挥刀拦箭,将士们拼尽全力想要护住刘坚,可终究没有成功。
意识回笼之际,敌军主将已被射穿右眼,箭矢自后脑穿出,带得他跌落马背,重重倒在地上,而刘坚身上也插上了数枚箭矢。
“敌将已死,儿郎们,随我杀上前去,尽灭秦虏!”
刘坚弯腰捞起一柄长刀,狠狠夹了夹马腹,高声叫喊着冲上前去。
秦虏恐惧地看着这个身中数箭却仿佛浑然无事的杀神,愣愣地僵在了原地。
峡山连绵多日的战争,终于取得了一次难得的大胜——压倒性的大胜。
冲入峡山口的万余敌军,被北府军全部歼灭。
将士们甚至越战越勇,硬生生将峡山口外的秦军逼退数十里,重新将战况拉回了北秦大军到来之前的模样。
当胜利的号角响起,许方终于能穿过重重人潮,来到刘坚身边。
他颤抖着伸出手,碰了碰大胜之后、怔愣地坐在马背上的刘坚。
可就是这简单的一碰,却带得刘坚自马背跌落。
许方连忙接住刘坚下坠的身体,不断喊着“将军”。
军医早已背着药箱凑到跟前,但最终只能含泪摇了摇头。
刘坚残破的玄衣,早已浸满了鲜血,谁也不知道他是凭着怎样的意志,坚持到了战争胜利。
“将军,将军——”
除了承担岗哨和防卫任务的将士外,越来越多的人朝着刘坚聚集。
许方紧紧握着他冰凉的手,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刘坚平静地躺在许方怀中,看着峡山口上方寥廓的长空。
“胜了啊——”他的声音很轻,几乎低不可闻。
周遭将士见此情状,无不屏息静气,竖起耳朵努力分辨他的话语,为此,连抽泣都不敢出声。
许方哭着说道:“胜了,将军,我们胜了,北秦人已经彻底退出了峡山口,接下来,无论是主动出击还是据守峡山,我们都可占据主动了。”
“那就好。”刘坚气息微弱地说道,“要是峡山丢了,我死也不能瞑目。”
“不会的!将军,您不会死的!您还要带着我们北伐,带我们收复二京啊!”
许方悲切的声音,令人闻之落泪,就连刘坚也因此而觉得心中大痛。
收复二京,多么美好的愿景,可惜他是看不到了。
刘坚竭力转动头颅,看向周遭的将士:“等打到长安……将我的骨灰……带到冯翊……长安……三辅……我……见不到了……”
“将军……”将士们无声地流泪,神情无比悲切。
夜色彻底笼罩了这片峡谷,刘坚眼前一阵阵地发黑,说不清是因为夜色还是将死的缘故。
“风真凉啊——”刘坚已经感受不到痛意,只觉得周身发冷。
许方紧紧攥住刘坚的手臂,恨不得将自己身体的温度全部传给对方。
但他知道,这想法终究只能是徒劳。
刘坚眼前越来越模糊,耳边也嗡嗡直响。
他明白自己的生命已然走到尽头,只是心中仍有不舍。
刘坚想到自己打小立下的宏愿,想到第一次踏入北固山时的场景,想到与郗归的第一次见面,想到北府军首次出征的那日,他在校场上,一个个念过将士们的名字。
时至今日,当初那两千八百一十六人,已然三不存一。
没有什么地方,能够比战场更为残酷地展示生命的脆弱。
终于,他自己也走到了这不可避免的一天。
刘坚的意识越来越松散,脑中充满了各式各样晃动碰撞着的回忆碎片。
他想到自己曾听见郗归教郗如背诗,那一次,向来不通文墨的他,却因两句从未听过的诗歌而驻足,仿佛内心被什么东西骤然击中。
那诗是这样说的:“人道洛阳花似锦,偏我来时不遇春。”1
刘坚不懂这两句诗究竟有何深意,但却本能地感到了一种深深的遗憾。
自他记事以来,郗司空北府旧部的煌煌战绩,就如同最引人入胜的故事一般,存在于京口众人的言谈之中。
刘坚自小听着这样的辉煌长大,早早地立下了征战沙场建功立业的伟志。
可故事终究只是故事,郗司空帐下的辉煌,是永嘉乱后的特殊时势所造就的短暂荣光,承平的江左不需要这样的荣耀,而晚生的他自己,也再无法得到如父亲那般的机会,没机会亲眼看一眼司空的北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