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但成为女帝(168)
没有人能够服众。
无论是谁新出现在那个位置上,都会产生久久无法平息的物议。
前些日子,潜伏在北秦的探子传来消息,苻石颇为倚重的丞相王宽已然病重,恐怕将不久于人世。
王宽出身中原大族,是饱读诗书的汉臣,一直力劝苻石不要派兵南攻。
可苻石却迫不及待地想要统一南北,频频于朝堂之上提起南侵之事。
一旦王宽去世,怕是再也没人能够拦得住苻石。
如此严峻的情形之下,江左如何能先生起内乱、自乱阵脚呢?
对于时局,谢瑾有满心的忧虑。
可他知道,自己是无法拦住郗归的。
温述转述了那么多句话,其实潜台词只有一个——郗归并不惧怕旁人知晓她的不臣之心,她铁了心要将三吴据为己有!
说完这些后,温述郑重行礼,对着谢瑾谢罪。
他说:“侍中见谅,我虽是司马氏的臣子,但却更是温氏的家主。司马氏无德无能,不配为君,我要对我的族人负责,带他们去寻一条真正正确的道路。”
他说:“温氏等这个机会,已经等得太久了。我怕再等下去,又将是一个甲子。”
他说:“两害相权取其轻,郗氏女郎虽然激进了些,却比司马氏有见识得多,也远比你我这样的人有魄力,我必须搏上一搏。”
他说:“我会吩咐族人徙至徐州,若三吴一切顺利,我便在那儿为郗氏女郎效劳;纵使三吴战况不如预期,我也不会回来了。”
温述的祖父温直,是江左立国之初的名将,曾同司空郗照一道,先后平定王重、苏俊等人的叛乱。
温述虽然一直在建康为官,骨子里却仍流淌着平南将军的血脉,为了家族,也为了社稷,他要放手一搏。
谢瑾想到这里,不由在心中轻叹一声:“温述已决心放手一搏,那我呢?我又该如何选择?”
他生性聪慧,所以愈发习惯了多思多虑,不肯轻易做下这样的重大决定。
他知道自己身居高位,一举一动都牵涉甚大,所以更加不敢妄自行动。
说来说去,归根到底,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
天地茫茫,海天路杳,可对他而言,何处才是归程呢?
他身处在这样的乱局之中,宛如置身迷津,眼前是拨不尽的迷雾,心里是驱不散的仿徨。
歧路亡羊,他纵使有万般的力气想使,却不知该往何处去了。
谢瑾想了很多很多,可时间却并没有过去多久。
一阵响亮的雷声传来,宛如在朝臣们耳边炸响。
随之而来的是重物落地的沉闷声音,大殿之外,不知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突兀的喊叫声响起,一声接着一声,急促而慌张:“走水了,走水了,昭明宫走水了啊!”
雷火劈中了昭明宫,这座由吴主孙皓主持建立的宫殿,经历了百来年的风雨,终于在今夜迎来了一场罕见的天火。
这是一个不祥的预兆,圣人的面色因此而变得更加阴沉。
他的手紧紧地攥握成拳,其上青筋暴起,微微颤抖。
他忍了又忍,终于站起身来,拿起那封刚刚看完的邸报,重重地将其抛掷在地。
他愤怒地伸出手,将案上所有的邸报和奏章统统推落在地。
“你们看看这些邸报,好好地看看这些邸报!”他气得面色涨红,声音嘶哑,“那群没有用的东西,一个个都说孙志用兵奇诡,战无不克。呵,堂堂官兵,竟然连一个妖言惑众的道士都打不过,那朕要他们是干什么吃的?!江左的国库,难道就养了这群无用之人吗?”
没有人接话,沉默的大殿上,只有圣人愤怒的喘息声分外明显。
他是如此地愤怒,可朝臣们却并不能感同身受。
他们虽然无不低眉垂首,躲避圣人的注视,可心中却并无多少胆战心惊。
谁都知道,京口位于三吴与建康之间,势必不会眼睁睁看着孙志打到建康,所以朝臣们根本无需忧心自己的安危。
他们并非天子,不用承担孙志之乱带来的千古骂名,不用背负宗庙社稷的重担,不会因为这场远在三吴的叛乱而失去锦衣华服的生活,是以并不惧怕。
死一般的沉寂中,谢瑾终于侧了侧头。
侍立一旁的小黄门觑着圣人的神色,轻手轻脚但动作极快地蹲身上前,眼明手快地捡出那封最新的邸报,用袖子擦了擦,双手呈给谢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