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但成为女帝(159)
如今她既有这样的决心,那也算是有了一个寄托。至于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吧。
郗归坐在牛车之中,听到涛声越来越近。
牛车在渡口外停下,郗归掀开车帘,入目所及的,是宽阔的江面,阴沉的天际,以及来来往往的行色匆匆之人。
三吴的动乱似乎并未影响到建康的渡口,更不会影响到江水的奔腾。
这里依旧繁华,依旧热闹,仿佛另一个世界般。
郗归放下车帘,等候着温述的出现。
郗如静静地靠在郗归身上,不再开口。
直到远远驶来了一艘大船,带来了一阵又一阵的喧阗声,她的眼珠才重新动了动。
郗归微微侧首,看向窗外。
机灵的仆役过去打听,不一会儿便回到车外禀报:“回女郎,那是一艘来自吴郡的商船,船上是陆氏的族人。听下人们说,尽管吴郡的动乱并不像会稽那般严重,但为求稳妥,他们主家还是逃来了建康,想在这边避避风头。”
郗归嗯了一声,示意郗如坐起身来,去看那一箱箱从船上拆卸下来的辎重细软。
“阿如,你看,他们即使是逃难,都还有着如此之多的财富。这些人若能稍稍收敛些兼并的脚步,让那些百姓能多留一两成粮米糊口,会稽定然不会乱成如今这般模样。常人之心,不患寡而患不均,更何况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般鲜明的对比呢?”
“可大家的财富都不是凭空得来的,那些人凭什么强迫别人高抬贵手?”
“因为世家大族的每一粒粮米、每一寸土地,都并非靠着自己辛勤耕耘而得来。他们的财富,建立在剥削的基础之上,靠着土地兼并的惯性而积累。那么,哪怕是为了维持这剥削,他们也该至少让那些下民吃饱穿暖,得以维持生计。否则的话,只会逼得那些无路可走的贫民揭竿而起。”
郗如听了这话,不再开口,只沉默地看着那些仆役们搬运箱笼。
前天夜里,当征发乐属的圣旨被传出一道道宫门之时,尽管有所猜测,可谁也没有想到,昨日竟会有那般严重的动乱与死伤,今日又会有这般迅疾、这般声势浩大的举家搬迁。
诏令发出之时,谢瑾还远在江州。
接到郗归送去的急信后,他急急东归,没想到甫一回来,便接到了天师道教首孙志率徒作乱的消息。
三吴的急报雪片似的传来,谢瑾一直待在台城议事,以至于无暇与郗归相见,更遑论相送。
就连郗途,也在短暂地回了趟家后,重新回到了气氛沉肃的台城。
台城是如此地忙乱,不过,渡船离岸之前,郗归还是等到了匆匆赶来的温述。
温述穿着一件并不醒目的布衣,下车之后,一路小跑着上了船。
见到郗归后,他先是做了个揖,然后便迫不及待地拿出手帕来,擦拭额角的汗珠。
“我正要出来,不想被侍中看到,问了一番,故而耽误了时间,还请女郎见谅。”
“无妨。”郗归示意他坐。
南烛适时地送上了两盏茶,郗归轻轻拨动杯盖,挑眉问道:“他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吗?”
“侍中知道我过来见您,故而让我带个口信——三吴情势复杂,请您切勿贪多冒进。”温述恭敬地答道,“不过,侍中似乎并不知道我为何而来,也没有多问。”
“是吗?”郗归反问了一句,侧首看向窗外。
第105章 温述
天色依旧阴沉, 江风阵阵,吹得船头的旗帜猎猎作响。
郗归收回目光,轻叹一声:“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谁说不是呢?”温述也叹了口气,“台城乱作了一团, 一会儿吵吵嚷嚷, 一会儿又静得吓人。圣人单独召见琅琊王, 谁成想,琅琊王出来的时候, 前襟竟湿了一大块, 怕是被圣人用茶盏砸了。”
“活该。”
郗归想到此人便觉得气愤。
征发乐属一事所引发的这一系列连锁反应, 不仅破坏了北府军接下来半年在徐州和江北的各种计划,更在三吴造成了难以挽回的死伤和损失。
她原本打算让顾信从底层入手,徐徐图之, 用个一两年的工夫, 以较小的代价拿下吴郡, 可现在却只剩下出兵这一条路可走。
即便北府军并不惧怕孙志叛军,可百姓们的死伤却是切切实实的。
那些无辜的百姓, 被裹挟着, 在动乱中失去了性命, 再也没有明天可言。
可始作俑者,却还能安安稳稳地待在王府之内,继续过他那锦衣玉食、声色犬马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