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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后的第十年(53)

作者:云炽 阅读记录


紛飛的鵝毛大雪裡,一個人影撐著黑色的傘,在雪裡踩出一條長長的腳印, 沒有在街邊任何一傢店停留, 獨自一人, 漸行漸遠。

熟悉小吃街的人都知道, 每天晚上,這個少年都會從學校門口走到小吃街, 橫穿小吃街, 在江傢小面門口拐彎,穿過馬路,走向以老破舊聞名的居民區。

像是沿著一條既定的路線在前行。

又像是被困在原地無法離開。

此時季凡靈已經失蹤月餘, 在學校裡的討論度越來越低,她唯一的親人早早放棄, 警方也不得不蓋棺定論,認定其死亡。

隻有傅應呈還在尋找,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

一遍遍沿著她那天晚上的路線, 重複, 再重複。

他天生是個極端理性主義的人, 從不做無用的事。

此時卻有股冷靜的瘋勁。

或許比起堅信她仍活著。

他隻是, 不肯讓最後一個還在找她的人消失。

仿佛堅持得夠久,總有一天, 他路過街口,會看到想見的人。

……

傅應呈走到小區門口, 停下瞭腳步,正準備離開,看見小區外停著一輛小貨車,一個中年男人站在小貨車邊和司機爭吵。

男人在搬傢,要貨車開到單元樓底下,司機說小區不允許貨車進入,男人就氣急敗壞日娘搗老子的咒罵。

傅應呈掀起傘沿,看見男人的臉。

——季國梁。

高中季國梁隻來過一次學校,那是高一剛開學的時候,他在老唐辦公室裡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訴愛人早逝傢庭困難女兒可憐,找老唐借錢。

老唐心軟,當即借瞭一千,結果季國梁就沒影瞭,最後還是季凡靈得知瞭這件事,偷瞭傢裡的錢還給老唐。

當時季國梁在辦公室痛哭的時候,傅應呈因為聽到季凡靈的名字,所以多看瞭一眼。

此時認瞭出來,神使鬼差地跟上。

季國梁上瞭樓,過瞭會,抱著一紙箱的雜物下樓,摔在路邊,嘴裡罵罵咧咧。

紙箱裡是高中的課本,作業本,鉛筆,書包,女孩的頭繩,一個在舊物中顯得格外漂亮的相框,相框裡是一名穿著白裙子,眉目溫婉清秀的女人。

還有一些舊衣服、舊褲子,甚至灰蒙蒙的內衣,垃圾一樣堆在一起。

“終於搬傢瞭?快滾,滾得好!”一位剛從菜市場買完菜的老奶奶回小區,對季國梁的背影發出痛罵。

老奶奶蹣跚上前,彎腰,翻瞭翻季國梁扔掉的箱子:“怎麼全扔瞭!真喪德哦。”

“您認識這傢人?”旁邊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

老奶奶擡頭,發現頭頂多瞭柄黑色的傘,替她撐傘的少年高挑好看,臉上沒什麼表情。

“我住他傢對門。”老人終於找到一個發洩口,“這傢媳婦死瞭,丈夫又是個賭棍,白天睡大覺,晚上聚一群人鬧得震天響,吵得我夜夜睡不著。”

“兩人就一個女兒,出車禍死瞭,才死多久啊,這混賬玩意把凡靈的東西全丟瞭!你那些破爛才該扔掉!”老人沖著樓上大喊瞭聲。

“凡靈。”少年很輕地咬字。

“……是啊,小姑娘在讀高中,本來明年都高考瞭。有時我拎不動大米,她就幫我搬上樓,還跟我道歉說他傢影響睡覺瞭,我說那又不是你做的事,對吧?哪輪到你來道歉。”

“多好多乖一小姑娘,結果,哎……哎!”

老奶奶欲言又止,恨恨跺瞭下拐杖:“這混賬隔三差五就打她!”

空氣安靜瞭一瞬。

冰冷的雪落在傅應呈漆黑的睫毛上。

少年沒有搭話,老人還是嘟嘟囔囔地講瞭下去:“我就是看不慣他這個德行,打孩子算什麼玩意,你不知道有時候他打得……真造孽啊。”

“有次我以為要出事,找瞭居委會,還報瞭警,結果警察說隻能警告教育,那之後他變本加厲,反而害瞭凡靈,我又不敢報警瞭。”

“老天不開眼,怎麼死得不是他……”

絮絮叨叨的蒼老嗓音,逐漸消散在風裡。

良久,少年彎腰接過老奶奶手裡的菜,嗓音幹澀:

“我送您上去。”

因為房東用押金要挾,季國梁不得不把自己的東西全部搬走。

此時季凡靈傢裡空空蕩蕩,隻剩被煙熏黃的墻。

看不出任何她存在過的痕跡瞭。

老奶奶回到傢,吃瞭飯,又看瞭會電視,開門準備丟垃圾的時候,驚愕地發現,那名撐傘的少年竟然還站在樓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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