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銀朱剛想打開畫卷一看，但谷禾禾叫她今天搬完再看這些：“快一點啦，要不然咱們倆就隻能住西廂房的最南頭瞭。”

老院子的西廂房，陰冷無光，如今天熱，付銀朱和谷禾禾沒想到她們心中最糟糕的位置，先被人搶瞭。

付銀朱朝那個角落的陳設一看，似乎是寧凝的龜甲和木牌。

她和谷禾禾把箱子和包袱放在房間一角，谷禾禾便累得癱在床上。

“你要不要跟我們去京兆辦觀賞大會抽票活動呀？”谷禾禾歪著腦袋，累得隻能瞇著一隻眼睛，“去那邊還能住得好一點。”

“好啊。”

“你也不願意和寧凝住一個房間？”谷禾禾一下子精神起來，“她半夜不睡覺，貼墻站著，躲簾子後面，真的好嚇人……你夢遊也挺詭異的……”

“對不起，對不起，”付銀朱一邊去找畫卷一邊安慰谷禾禾，“辛苦你來照顧我。”

五重幻境03

付銀朱見谷禾禾累得睡著瞭，便抱著畫卷到外面去看。

她在門口有一絲猶豫，扭頭看瞭眼寧凝的東西——

幾枚銅錢、用紙包著的碎茶葉、一小箱收集來的龜甲。

寧凝不過是心思敏感，感知力強，付銀朱並不覺得需要躲著她。

她打開記有夢話記錄的畫卷，雙目緊閉，呼吸凝滯——

上面繪有景物，似乎是付銀朱提到的地點。

山水之間，密密麻麻的字皆是詩句。

若是在夢裡便能詩詞張口就來，這些夢話讓寧凝拿去寫番外，可是天大的好事。

但付銀朱嘆瞭口氣。

寧凝之前負責給畫冊題詩，靈氣十足。

眼下夢話也寫成絕句，付銀朱實在佩服。

畫卷上所記載的，是付銀朱幾次三番想和陸星熾解釋而終未能說出口的話。

實在是怎麼想都詞不達意。

除非能把“你們都是紙片人”這種話說出口。

付銀朱身處的書中世界，是一篇關於海月宗和海日宗的同人文，名曰《海王之傢》，內容也顯而易見，熱熱鬧鬧的海月宗和海日宗衆人爭風吃醋，為瞭將楚焰收為自己的魚，但楚焰不為所動，因為陶裡音的情蠱，也因為他一心求道終能飛升。

當付銀朱在幻境裡重寫《魔族炮灰》時，這個脈絡已經是她寫的第三次瞭。她每次都比之前動筆前更瞭解楚焰的真實想法，但她從未如現在這般對楚焰感到厭惡。

她對楚焰的期待，一直以來都是一個有魅力又受歡迎的人。然而如今，楚焰或許在寡宗能得到其他弟子的尊重，但付銀朱怎麼也無法接受自己寫文時對他的錯誤印象。

付銀朱承認，她當時沒有細讀原著。

——她本就喜歡憑熱情和沖動寫東西。

她多麼希望楚焰一心煉劍就能聲名傳到海月宗，她多麼希望他在寡島之濱不聞不問也能盡知陸國天下事，她多麼希望他不會為同門所絆，為往事所困，為過去的成與敗在夜半懊惱千百遍……

她希望楚焰，和她自己能再灑脫一點。

在幻境之前，楚焰做的小小兵器，被她和谷禾禾當做飾品……那時候多開心呀。

但從他口中聽到“夢魘魔”三個字之後，付銀朱想起來就一激靈。她覺得自在茶宗他和小妖在傳送陣傳信開始，楚焰一步一步偏離“正確的道路”。

付銀朱轉眼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可笑。天上未曾飄下來一根準繩。更何況，楚焰之前在東海東海養傷再重回元坐言師父那裡，也並非善良之選。

可是她無法抗拒地期待，楚焰所選之路，不在東海七十二仙島爭高下，不被茶宗競爭的氛圍影響，不被海月宗的人魅惑，一心隻做自己在乎的事是“正確的道路”。

她寫同人文的時候，何嘗不是這樣對自己有所期待。從現實世界到書中世界，付銀朱也希望自己不會為外物所煩擾。

在進入幻境之前，她感覺到身邊世界的微微異樣，但如今她無法在置身度外。

她記得在茶宗藏書閣見到小妖時大傢的神情，記得楚焰在外面降妖除魔殺妖後大傢的議論，她知道東海不再安定。她想起嶽傢茶館小廚娘嶽蘿，頻頻去月老廟，又和身邊人抱怨過那裡氣場有變，卻從沒想起《茶島茶藝》有著如此的影響力。

付銀朱眼前突然閃過大澤之畔的纏月，他面對苦苦收集的姻緣物一下子晃瞭神。那般神情，仿佛幾多努力幾多彌補，都無法重新再掌控世間姻緣的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