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斷思緒的少年沖他笑瞭笑：“你著什麼急，我等滿打滿算不過十四歲，即使僥幸通過考試，一路過關斬將到瞭禦前，憑我等年紀，必然引來萬衆矚目，說不得連那一位也會特特相問幾句。到時候我們要是答得漂亮，前程似錦自不用說，要是答不出來呢？這些年的苦讀，老師們的栽培，甚至陛下的恩典，可就都成笑話瞭。”

佈衣少年一滯，抓耳撓腮：“不，不會吧？”

但年輕而異常活躍的腦子卻不受控制地勾勒出那樣的畫面。

如好友所說，一切順利則從此扶搖直上，貴不可言。

一旦失敗呢？

光是想想，都覺得後果極為可怕。

他不由得打瞭個冷顫，抱著雙臂走到好友身邊，緊緊貼過去：“那你打算怎麼辦？就不考瞭？”

“橫豎是第一屆。你沒聽過那句老話嗎？有一就有二，陛下金口玉言，每三年一次科舉，這次不考，不代表三年後不能考。”

“也不是沒道理……那這三年，你打算怎麼辦？”

少年揚瞭揚下巴，示意他看看這滿地的行囊。

“回傢？”

“不，遊學。”少年眼神堅定：“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不親眼去看一眼這片壯闊山河，怎麼敢誇口說我們一定能替陛下治理好呢？”

何況，他還有那麼多的答案沒有找到。

“也是個辦法，那我趕緊回傢去問問我爹，看能不能讓我跟你一起上路！”

說風就是雨慣瞭的少年轉身就跑，留下另外一人的滿臉無奈。

但總歸，耳邊清凈瞭不少。

少年繼續不慌不忙地整理著行裝。

書案的角落裡還有最後一個錦盒。

少年凝望它半晌，微笑著將它拿到手中，打開之後，一隻做工實在稱不上精細，甚至還有些泛黃的竹蜻蜓靜靜地躺在其中。

天下震動

龍生龍, 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這是大越人盡皆知的一句俗語。

意思是，你生來是誰傢孩子, 你的祖祖輩輩在做什麼，你活在這世上的所有年歲，也註定與他們相同。

故此，有世代為奴，世代為民，世代為官一說。

奴與民, 民與官，官與官之間一向隔著巨大的天塹, 千百年來, 能跨越者寥寥無幾。

走運跨瞭過去的人裡, 因為種種緣由, 能有好下場的，十不存一。

當第四屆科舉條件隨著月初的官報被公之於衆，頓時引得天下震動。

聽完孩子們回傢轉述的消息, 一衆傢長震驚之後, 著急忙慌地將人拉到官報面前, 不信邪地讓孩子一字一句當著自己的面再讀一遍。

“奶奶，我都念三遍瞭，就這個意思，我一個字都沒念錯！”小孩捏著冒煙的嗓子一臉痛苦地說。

“乖孫，這麼重要的事, 奶奶不是怕你看漏瞭麼。”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稀罕地摸瞭把自傢孫子滑嫩的臉蛋, 轉頭看向同來的人：“我傢狗娃沒念錯吧，陛下真是說, 咱們平頭百姓的孩子，也能當官？”

“沒錯，薛奶奶，陛下就是這個意思呢。”

“哎呦。”老太太喜得見眉不見眼：“這麼說，我孫子要做官老爺瞭？咱們祖墳要冒青煙瞭？”

“哪有這樣容易。”一旁的人聽瞭，感到好笑的同時，半點不客氣地說：“這可是無數世傢子都考不過的科舉，咱們傢孩子才上瞭幾年學？一手字寫得跟狗爬似的，還當官？想多瞭。”

“總歸是個念想！”老太太不服氣瞭，反駁道：“我原本隻是想著，義學堂設都設瞭，筆墨紙硯又是不要錢的，與其讓皮猴兒們在村裡瘋跑不幹事，不如來認幾個字，長大瞭就是進城找活，人傢也能高看一眼。這才沒怎麼上心，任由這皮猴偷奸耍滑瞭。如今知道有這樣大的前程，我往後是要盯緊瞭他的。”

說著，拖下左腳佈鞋，放到自傢孫子面前，威脅道：“給我聽好瞭，以後讀書，不許不用心。每天至少寫十張大字，看完十頁書，每年年底考核要是不能進前十，有你好果子吃！”

方才還是心頭肉的乖孫：……

小孩拔腿就跑，邊跑邊喊：“娘啊，救命啊，奶奶又變臉瞭！”

老太太緊隨其後，健步如飛：“今天大字寫不完，不許吃飯！”

衆人樂呵呵地目送這對活寶祖孫立場，嘴上不說，心裡卻不約而同地認可瞭薛傢老太太的說法。

人總是不會輕易滿足於現狀的。

從前沒有義學堂，大傢想學什麼手藝，想給傢裡孩子找一條除瞭種地之外的生路，要麼傢裡有錢有人脈，要麼走大運，等著天上掉餡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