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反應過來著實氣得不輕，正打算給他來個下馬威，好好出一回氣的時候，大朝會上，女帝又開口瞭。

“兩天前的小朝會，朕隨口一句話，你這就把後頭細節都補充好瞭？”鐘離婉看著手中奏折，有些驚喜。

面對做事穩妥又幹凈利落的人，女帝不吝誇獎，甚至末瞭，還添上一句：“要是我大越朝臣都如卿傢一般公私分明，朕就輕松多瞭。”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是驚出瞭不少人，一身的冷汗。

他們忽地想起來多年前，在周文被立為右相，手中權力日漸厚重後，還特地處置瞭幾個主次不分，因為貪圖享樂而耽誤國事的官員的事。從那時起，大傢就知道女帝不喜歡他們一貫以來的做派，便收斂瞭許多，至少沒有再發生過一件事拖上十天半月才處理的極端情況。

但弊端仍在。

拖個四五天也是能夠的。

隻是時至今日，在世傢潰敗，朝堂七成以上的人全是唯女帝皇命是從的今日，陛下再一次暗示他們做事風格太散漫，太拖！太慢！

他們心中委屈又不忿，卻不敢再陽奉陰違。

回去以後，親自撤瞭書房裡的花草寵物，名貴字畫，琴胡棋盤，含淚下定決心，從此必須公事公辦。

朝野上下的風氣，為之一正，處事風格日漸果決幹練。

這讓鐘離婉輕松不少，更是滿意不已。

也讓承受瞭那諸多冗雜流程數十年，為之嘆息過無數回的實幹派代表湯法忍不住拍手稱快，扶須大笑道：“上行下效，果然奏效。”

鐘離婉卻看向提出這一舉動的周文，衷心說：“弟子可不敢居功，這法子是兄長提出來的。”

周文謙遜擺手：“沒有陛下高瞻遠矚，將這一批人派往北境磨練成如此模樣，又給瞭他們底氣讓他們按北境一貫的風格行事，此計是成不瞭的。”

“總歸還得是你們。”湯法笑道，目光轉向鐘離婉，難掩欣賞：“俗話說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陛下當初忍痛割愛，將這一批高才如數送到北境，這多年以後，他們果然都成瞭我國之棟梁。老臣，佩服。”

他由衷拱手一拜。

鐘離婉坦然受之，微微一笑。

當年對話歷歷在目——

【陛下想找什麼樣的人？】

【要能辦實事的。要品行端正，要吃得瞭苦，要心胸寬廣，要對北梁百姓一視同仁，最好還有些許急智，懂得見機行事。】

【真找到這樣人才，陛下舍得放去北梁，而不是留在自己身邊？】

【越是這樣的人才，越是要讓他去北梁歷練。】

不經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

北梁那等窮山惡水裡熬過來的，都是真正的鋼筋鐵骨。

才配做她大越棟梁。

事實證明，她的決定，再正確不過。

連消帶打

既然人手齊備, 世傢又不複從前勢大，鐘離婉與幾個心腹一致認為，徹底改天換地的時機, 到瞭。

順寧十三年上元夜過後的第一場大朝會上，鐘離婉當即宣佈，往後科舉固定為三年一次，步驟一致，但不會再給任何人特權或優待，包括義學堂夫子在內。

不等一些人失望, 她又輕飄飄投下第二顆巨石：

國子監歲末考核成績優異，能進前三十者, 不論出身如何, 許其參加科考。

轟地一聲, 朝堂上頓時炸開瞭鍋, 除瞭少數人早有所料，氣定神閑之外，多數人一臉震驚地面面相覷, 還有人不顧身份地低聲議論起來。

“陛下的意思是, 哪怕是平民子弟, 一旦通過考核，也能入朝為官？”

裴顯沉聲問，卻底氣不足。

他心中的震驚不比任何人少，即使從女帝早些年過度看重平民的舉動來看，他就料到或許有這樣的一天。

但真正發生的時候, 他依舊不敢置信。

義學堂是順寧四年所建, 順寧九年她又提出讓前五十名進入國子監深修三年，期間允許這五十人接觸朝政, 談論時事，甚至向他們詢問國策……

如今，順寧十三年瞭，她終究是開瞭這個口！

——你以為她會知足麼？

腦海中響起老友董晉離開金陵城前對他所說的話。

當然不會瞭。

這一刻，他終於有瞭足夠清楚的答案。

順寧三年起便在佈的局，埋下的所有暗棋，才到收尾之時。

她自然不會收手。

也是在此刻，裴顯終於意識到，他們的眼界與格局終究是太小，遠不及她所圖所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