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即有人臉色微變，下意識要跪地認錯——

裴顯輕笑一聲，將鐘離婉淩厲的氣勢輕飄飄打瞭回去：“陛下說笑瞭，他們受陛下無上隆恩，得以從一介佈衣，搖身一變，位列五品之上，著緋袍，帶銀魚，何等榮耀，豈會不思忠君愛國，在此當口，打退堂鼓呢？”

得他點撥，那些人回過神來，躬身道：“臣等願為陛下分憂，萬死不辭。”

鐘離婉意味深長地看瞭眼裴顯，面上表情一點點地緩和下來，重展笑顏：“如此甚好。此去山高水長，沒有數年功夫難回故土，朕特許諸位傢住千裡之外者，回鄉探親，安置好傢眷，再啓程北上。”

“謝陛下隆恩。”

此事便是定瞭下來。

十名府令中，包括孔揚在內，皆是當今，或是曾經頂級世傢出身。

而且他們都是憑本事得到的名次。

最出彩的無疑是孔揚，但其他能進前九的，也各有其長處，可不是鐘離婉在批卷子的時候，給瞭世傢什麼臉面。

而這些人的姓氏與祖輩，全是大越世傢譜中，排得上號的。

這才是世傢大族與天下平民間真正的底蘊差距。

鐘離婉和周文雖早有所料，但在看到這個結果以後，依舊心生震撼。

看來第一屆科舉從世傢開始，而非一步登天，直接從庶民百姓當中取士的路子算是走對瞭。

否則，就算他們付出巨大代價壓制住瞭世傢，給瞭平民一樣的機會，到瞭最後，也會被這些人壓制。

吃力不討好。

算瞭，且再等等，再等等。

至少這次科舉除瞭提拔瞭不少曾經顯赫，而後因各種各樣的原因導致門第落寞，受她恩典才得起複的傢族。

比起裴傢那等老牌世傢，這些人顯然對她更加擁戴。

如蕭傢一般。

所以她也不是一無所獲。

她的實力與依舊上漲瞭一波。

而面向全天下平民的科舉她也不會因此氣餒，甚至就此作罷。

想要真正做天下之主，世傢，絕不能留。

不論是要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才能達到這一目標，她都不會放棄。

便是最終無法將其徹底拔除，那至少也要剁其爪牙，斷其四肢，讓其從此成為乖乖聽命的圈養寵物，而非在她皇權旁，齜牙咧嘴，虎視眈眈，伺機咬下一口的猛獸。

……

望江府，孔傢大門。

傢仆一臉喜氣地邊跑邊喊：“來瞭來瞭，公子的官轎在路上瞭！”

孔傢傢主，孔揚叔父孔立難掩激動地吩咐：“快，點炮！”

隨著他一聲令下，兩名傢仆同時彎腰點燃鞭炮，另外兩名高高舉著長長的大紅鞭炮，噼裡啪啦的響動震耳欲聾。

孔立繼續對不遠處待命的樂隊道：“奏樂奏樂！”

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孔揚的官轎就是在這般場景下，緩緩登場。

衆人鼓掌叫好，道喜之聲不絕於耳。

不過轎子落地之後，那身為今日絕對主角的轎中人卻遲遲不肯現身。

鞭炮燃盡，孔立笑著舉手，示意樂隊停下，場面終於安靜瞭下來。他彎腰湊近：“揚兒，到傢瞭，該下轎瞭。”

卻無人回應，轎簾紋絲不動。

孔立臉色微變，但想到素來不爭氣的侄子現如今的身份，還是壓下瞭心頭那簇火苗，強笑著圓場：“是不是這一路過來太累瞭，睡著瞭？待我看看……”

他主動彎腰去掀簾，卻見裡頭空無一人！

孔立再也控制不住臉色和脾氣，勃然大怒地四下找尋，這才發現，連那小畜生身邊如影隨形的書童小石頭都不在場。

“孔揚！”

不知想到瞭什麼，他的臉色愈發鐵青。

在場目睹完全程的諸人也不知該作出如何表情。

但卻有那不厚道又深知孔傢叔侄舊怨的，早已扭過頭去，捂嘴偷笑瞭起來。

活該！

這麼多年都沒拿人當人看，這會兒一飛沖天瞭，就想一笑泯恩仇？重拾叔侄之情，好攀著人傢與有榮焉？

天底下哪有這等美事。

同一時刻，直出望江府城西門十裡，有一座秀美青峰，翠綠如玉，當地人稱綠玉峰。

半山腰處有一座小巧道館，建得精致脫俗，平素隻接待官宦人傢的女眷，或是世傢女眷。

衆人久尋不到的孔揚眼下就在道館後的一座農傢小院中。

占地不過一畝大，除瞭一間簡易土屋，便是園中兩分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