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不早了。
乌罗看向前方时, 太阳已准备下班回家,金色的夕辉似乎在一瞬间就染透了蓝天白云, 照得人身上仿佛都能发出光来。
盐果子树生长的地方实在是太远了, 远到林木似乎都有个尽头,更远处就是开阔的平原, 马蹄声仍然在响, 不过那匹马走得很慢, 身上坐着一个男人。
光太亮了, 刺得乌罗的眼睛几乎要流泪, 镜片阻拦着视野, 他只能眯着眼睛去看,慢慢才看清那个男人大概长什么模样。
跟乌罗想得满脸横肉并不同。
这个男人长得很高大, 也许比部落里的绝大多数人还要更高一些,他骑在马上,背脊仍是挺直的, 身材修长而匀称,双腿自然垂落在马腹上,身上背着弓箭。
慢慢的, 马儿走快了点,又忽然停下了, 他便遮住太阳, 忽然回过头来。
一切刺眼的光芒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了, 那个男人抬起头来, 看向遥远的草丛, 他看起来很英俊,那双眼睛锐利地像是鹰,看不清是什么颜色的。他们之间不够近到让乌罗能清晰地分辨出他五官的每一处具体,只是觉得那双眼睛似乎是在分辨着什么,最后对方微微笑起来。
乌罗觉得喉咙被勒紧了,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发现,那笑容又意味着什么。
甚至连那微笑是否是真实的,他都无法窥见清楚。
乌罗没办法形容对方的相貌,只是觉得那近乎是侵略性的美丽,光是远远看着,似乎都能闻到对方身上腥甜的血气,仿佛野兽披上了人类精致而险恶的皮囊,又将残忍融合得□□无缝,是一根已经在弦上的箭,是一把刚饮过血的利刃。
穷尽言语也无法表达他的危险与绮丽。
美在各种各样的人眼里有截然不同的概念,它并非纯粹是柔软的和缓的,偏向含蓄与温柔的,有许多时候,它甚至是锋利、可怕、棘手的。
部落里的人多数像混血儿,长得都不算太差,只有几个是普通水准,而其中首领已算长得较为张扬艳丽的女人了,然而她与这个男人相比,温顺地像是只可爱的小兔子。
太阳又再显露了出来,金色的光芒再度笼罩着那个男人,将他垂落在肩膀上的头发照出点绚烂的光彩来。
乌罗的心开始怦怦直跳,他觉得心脏似乎快要跳到喉咙口,只要稍稍作呕就能直接吐出来。
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直到那个男人离开后,乌罗才恍惚觉得自己仿佛刚做了一场可怕又诡艳的绮梦。
也许是女娲捏原始人的时候格外上心一点吧。
乌罗在心底干笑着,他看着马蹄声渐渐远去了,那马儿走得并不太快,不过它仍是远去了,边上的草丛窸窸窣窣的,首领从里面冒出头来,她伸手来拉乌罗,两个人的手都藏着冷汗,碰上去几乎要打滑。
首领拉了乌罗两次才将他从箱子上拉起来,新上任的巫狼狈不堪地拍打着自己衣服上沾着的碎草与小型果实,他忽然明白了首领的恐惧感从何而来。
那个男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懒洋洋的兽王,只需要信手拉弓搭箭,就足以在顷刻之间夺走他们的性命。
不会比喝一瓢水更难。
回去的时候,乌罗一直有点恍惚,他倒不至于这时候还能想着长成这样为什么不晚生个几万年去当大明星呢,而是一直在想那副弓箭。
那个人有弓箭,哪来的?怎么来的?是已经有人发明出来了吗?他是什么部落的?这个世界的科技到底点到了哪一块?
是不是该搞点武器先把部落包装起来啊?
这……我他妈的不会弄弓箭啊,不行就回去翻翻书,不知道小白脸他们能不能搞个自学班啥的。
走在路上的时候,不知为何也沉默下来的首领忽然开口道“八,人。”她静静地说,“他,咻咻,死。”
咻咻?
乌罗恍惚又疑惑地抬起头看向首领,这位聪明的女性领袖脸上罕见地露出了疲态与脆弱,可见对方的确给予了她极大的重创。首领做了个拉弓的姿势,她又继续说了下去“我们看到火,想拿,好多人,死了。”
“他就是石头上那个人?”乌罗从这简短的信息里联系起蛛丝马迹,惊诧地问道。
首领点了点头,她黯然地说“他,给我们,食物换火。”
就方才乌罗来看,那个男人身体上并没有任何的畸形,甚至可以说长得格外完美,他忍不住琢磨了会儿首领为什么要那么画,然后就想到了那个象征着首领的鸟头女人。
手脚变长,也许并不是意味着身体的缺陷,而是首领认为他能做别人做不到的事,手脚的长度是指能力。就好似三头六臂在现实里的用法一样,并不是说真的有三个头六条胳膊,而是指一个人的能力很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