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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池劫(98)



朝苏衍君嚷嚷完,太子的酒也醒了七八分,见他额头红肿、半身湿透地站在那里,意兴阑珊地挥挥手:“你出去吧。”

苏衍君却固执地不肯离去:“既然殿下心绪不畅,不如暂且称病,使人传至平京,同时请苏相劝说陛下返回兆京。”

“称病能有什麽用?”太子对他这提议不以为然,心冷地自嘲,“这种小事入不了父皇的眼,何必自讨没趣。”

“不需要陛下心疼,但要让他知道太子因操劳公务而受累,这是您的贤名。”苏衍君道,“难道越王在固州安抚流民真有那麽显着的功效,连当地人都为之立碑作刻?都是演给陛下看的戏罢了。”

太子动作微微顿住,大概是觉得讽刺,冷笑了一声,未作评价。

见他似有意动,苏衍君放缓了语气,继续劝说:“如今陛下远在平京,隔绝东宫,身边尽是为越王说话的臣子,再这样下去只会对殿下越来越疏远。当务之急是设法让陛下尽快回到兆京,殿下这段时间也做了不少事,论功绩并不输越王,待陛下亲眼看见兆京繁荣景象,殿下便可一举翻身了。”

转天东宫抱病,宣太医入内诊治,消息顺着各种小道飞往平京,连闻禅亦有所耳闻。紧接着苏利贞进言劝皇帝早日动身返回兆京,贤妃也找皇帝哭了一场,前朝后宫一起使劲,终于劝动天子,在议事时提起了回京的安排。

闻禅很少驳皇帝的想法,这回却不得不和他唱反调。武原没有消息传回,现在他们还可以犒劳功臣的名义将萧定方留在平京,然而皇帝一旦决定啓程,没道理非要拉着萧定方一起走,否则只会平白令他生疑,万一计划出现纰漏,倒霉的就是裴如凇了。

“父皇容禀,三月是春耕时节,御驾返程时难免惊扰沿途百姓,依儿臣之见,等农忙结束后再动身不迟。”

苏利贞立刻出言反驳:“一年四季有三季都是农时,若依公主殿下所言,陛下恐怕只有冬日才能动身了。”

闻禅道:“陛下本就是为了让兆京百姓度过粮荒才东行,如今却为了回程而妨碍农事,岂不是本末倒置?还请陛下三思。”

苏利贞:“陛下若担心耽误春种,免除沿途各县税赋就是。天子经行是当地的福祉,百姓没有不欢迎的,陛下实在无需被这点微末小事绊住脚。”

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言辞交锋间有种微妙的呛声感,不光其他大臣留意到了,皇帝也有所察觉:“好了,都别争了,此事押后再议,先说下一件。”

待议事结束后衆臣散去,皇帝单独留下了源叔夜:“源相以为朕该何时回京?”

源叔夜圆滑地回答道:“兆京与平京犹如陛下的两宫,何时往来全凭陛下心意,臣下无从置喙,陛下也不必考虑旁人的想法。”

放在平时,皇帝或许会喜欢这种不多管閑事的态度,但此刻他需要有力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做出决策,源叔夜的圆滑就很难讨到他的好:“满朝文武都要跟着朕一起回京,这岂是朕的私事?公主劝朕惜取农时要紧,朕亦深以为然,但太子抱病,兆京庶务因之耽搁,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陛下爱惜百姓,是老臣驽钝,思虑得不够周全。”源叔夜忙躬身道,“眼下不知太子殿下病情如何,好在殿下一向身体康健,许是风寒轻症,陛下不妨常遣人探视,若不日痊愈,陛下也不必忧心了。”

皇帝敏锐地从他话中嗅出一点暗示的意味:“你又知道什麽了?”

他和源叔夜做了多年君臣,深谙他一句话绕三道弯的德行。源叔夜谦恭地垂首道:“陛下明鑒,臣不敢妄加揣度,只是觉得东宫抱病的消息刚传来,苏仆射便急于促成陛下回京,想来一方面是爱护太子、担忧心切,另一方面,也是希望陛下多加怜惜太子殿下吧。”

皇帝近来其实能感觉到宫中诸人对越王和郁妃的另眼相待,但源叔夜不刻意提起,他还真没想过将此事与太子的病联系在一处。

“朕知道了,你去吧。”

源叔夜像个偷鸡得手的老狐貍,不动声色地低头行礼,告退离去。

皇帝回到后殿,翻来覆去地思量片刻,越想越疑云丛生,最后叫来梁绛:“你派个谨慎可靠的人回兆京,去太医院要太子的脉案,看太子到底患了什麽病,查清后即刻回来报朕。”

梁绛心中悚然一惊,过年时的事才刚按下,转眼又起风波,太子就是个金身也架不住积毁销骨,这样的事再来一回,圣心恐怕就要消磨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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