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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云见闻禅坐在床沿出神,神情和以往大不相同,担心地伸手去试她额头的温度:“殿下怎麽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可是连日奔波累着了?奴婢叫人去传太医来给您请个脉瞧一瞧,好不好?”
闻禅轻轻按下她的手,随口道:“没事,睡太久了,不太清醒。”
虽然最后落得个身死命殒的下场,但闻禅对前生种种并无遗憾之情。每一条路都是她亲自划下的道,为了织就那张最终足以颠覆棋局的大网,而她的死是收网的最后一笔,闻禅心甘情愿投入烈火,再给她重来多少次的机会也是一样。
既然没有执念,为什麽她会重生?
难道是前世的计划并没有成功,在她没看见的地方出了纰漏?
闻禅嘴上说着不清醒,目光却清冽澄明,只是一直出神,不知在思量什麽,连纤云的手也忘了放开,虚虚拢在掌中,连带着纤云也不敢动弹,怕惊扰了她的思绪。
纤云从公主十岁起就在她身边伺候,多年来情分深厚,却鲜少见她“黏糊”过谁。公主天生聪慧独立,待人接物都极有分寸,可今天的气质却与以往有些微妙不同,她被公主这样握着手,一时间竟然情不自禁地面上发热。
她求助地望向飞星,飞星抿嘴一笑,过去取了衣裳披在闻禅肩头,笑着提醒道:“时候不早,殿下该起床用膳了,不然叫狄尚宫知道,只怕要把我们也一块儿拎出去学规矩了。”
闻禅回过神来,定了定心,知道事已至此,想得再多也没用,将纤云的手放回膝上:“知道了。去慎仪司请尚宫来说话,新来的宫人不懂事,难为她费心,往后有的是时间,再慢慢教就是了。”
飞星知道她这是额外开恩,给尚宫铺了个台阶,不欲难为那些奴婢,于是笑着福了福身,领命而去。
待纤云服侍闻禅梳妆完毕,正用着饭,飞星伴着一名浅绯官服的女官在外求见。闻禅便撂下筷子,取茶水漱了口,示意仆婢撤了饭桌,一面让道:“慧卿先坐,纤云,给尚宫拿个手炉来。”
狄敏原本肃容正色,闻言神色略松,柔声道:“多谢殿下惦记,今日天还好,没有冷着。”
狄敏原是玢州小官之女,颇负才名,十八岁时被选入宫中为女官,然而先帝肃宗宠妃唐氏性情妒烈,多次暗中打压,不欲令新人分薄了宠爱,狄敏因此在尚宫局沉寂数年。直到今上登基后,楚皇后看重她的文才,提拔起来委以重任,令她专掌中宫笺表文奏。闻禅可以说是她看着长大的,幼时随她读过不少书,故不以寻常宫人待之,而是像楚皇后一般称她表字“慧卿”。
前世闻禅离宫时,只带了纤云飞星等几个贴身侍从,狄敏未能随行,然而她已是板上钉钉的“皇后的人”,其他妃嫔也不敢用她,狄敏被迫再次沉寂,直到闻禅回宫后才得以重新起用,此后她便一门心思跟随闻禅,闻禅也视之为心腹臂膀,两人相伴直至生命最后一刻。
眼下这个当口,正是两人重逢后半生不熟、各怀心思的时候。闻禅随驾北巡松阳,为了历练新人,特意带走了一批刚拨给柔福宫的宫女宦官。表现不好是预料之内,她也没打算发作谁,只是当年闻禅没想到,新人里找不出可造之材,却意外炸出了一个沉寂多年的狄敏。
狄敏主动揽起管教宫人的职责,既是为了向闻禅表态,也未尝没有试探之意。
不待闻禅开口发问,她便主动告罪:“昨日殿下刚回宫,一路舟车劳顿,妾身没敢扰殿下的清静,只叫了跟随的人询问情况,才知道殿下在外竟没个帮手可用,故而斗胆越俎代庖,将柔福宫随行宫人送去慎仪司,不求他们能为主分忧,起码要知道些忠义。”
闻禅摆了摆手:“如今中宫之责虽不在柔福宫,但此处毕竟是皇后居所,不能没了规矩,我久居宫外,有些事上难免疏忽,还要靠慧卿多替我周全。说句不客气的,柔福宫上下,往后全仰赖尚宫照拂了。”
狄敏忙起身深深拜下:“殿下深明大义,妾身惭愧,定当竭尽全力,不敢有负殿下所托。”
闻禅笑了笑,伸手扶了她一把。狄敏只觉她力道轻柔绵长,像风一样将她托回了原位,忍不住擡头看了公主一眼:“殿下……”
闻禅就像没听懂她的暗示一般,只淡淡一笑,狄敏心中暗暗记下,态度越发恭谨起来。两人刚说了几句话,忽听得殿外侍女通传,皇帝那边派人来请,命她即刻到春熙殿见驾。
这旨意来得突然,加之多年记忆模糊,闻禅一时想不到叫她来干什麽,到春熙殿拜见皇帝时还在琢磨。皇帝倒是心情很好的样子:“阿檀来了。免礼,过来坐,朕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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