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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如凇拈起一颗樱桃,神情有点奇怪:“我……曾经跟殿下提起过那件事吗?”
闻禅莫名道:“什麽事?”
“我以为殿下说的,是那种长茎的樱桃,没想到是这种。”裴如凇盯着手中的樱桃,眉间浮起一点怅然之意,“我年幼时,从院子到书房的路上有一棵樱桃树,每年暮春时都会结满这样的樱桃。”
“我每天去书房念书时都会看见那棵树,有时撞见小孩子们凑在一起摘樱桃,心里很羡慕,也想尝一尝,但身边人都说只有鸟雀和仆人才吃那种野樱桃,就像野菜一样,身为世家大族的公子,不应该贪图那点低贱之物,会低了自己的身份。”
裴如凇自小被家中长辈按君子标準培养,规行矩步,衣冠寝食都有严格礼节,吃的水果也都是洗净切好去核再端到他面前,一碟不超过十口,不可贪凉,不可多食。
裴家这样的高门贵族,想要什麽鲜果都能设法弄到,更不缺那种个头饱满的红樱桃,但裴如凇偏偏就想知道“野樱桃”是什麽滋味。
“后来有一年春天,大概是我十二岁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黄昏,我母亲到院中来看我,悄悄递给我一包用手帕包住的樱桃,是她在路上摘的。”
“那些樱桃已经熟透了,有的一碰就破,把她的手帕染成了红色,但是每一个都很甜。”
“我娘是江南出身,随父亲迁居京城后便因为水土不服而抱病,生下我后身体更加不好,常年卧病修养。我祖父觉得她无力抚养我,就把我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我大约两三个月能见到她一次,其实跟她一直都不太亲近。”
“我那时才知道,原来她每天都会提前等在在我去书房的路上,就为了看我一眼。她注意到我在看那些樱桃,又不敢去摘,就自己偷偷摘了一些,拿过来送给我。”
“她说自己小时候也是被关在深宅里,按名门淑女的做派长大,有时候特别羡慕那些能翻墙爬树下水摸鱼的孩子,所以她能理解我,那不是错。”
她说:“不要怕,你要好好地长大,等你足够强大了,就能得到自由。”
裴如凇幼小心灵里积累的很多褶皱和委屈,于是都被这“理解”两个字轻轻抚平了。
他的母亲一生都是金笼之鸟,离开了娘家,嫁入了夫家,困于体弱,始终不得自由,但她给了裴如凇勇气,让他得以正视自己的渴望。
“后来呢?”
裴如凇笑了一声,可眼里没有一点笑意,完全是出自常年规训形成的习惯:“后来我把那些樱桃种子埋在窗下,想种出一棵樱桃树,但是并没有成活。”
“母亲给我樱桃的事被身边仆人告到了祖父那里,他叫我去书房,把尚书《旅獒》一篇抄了三十遍,等我抄完出来时,那棵樱桃树已经被连根拔了。”
闻禅小时候跟着太傅读过四书五经,虽然平时用得不多,但大概内容还记得——《旅獒》里有个着名的典故,叫做“玩物丧志”。
“太牵强了,这跟玩物丧志有什麽关系?”闻禅无法理解,“几个樱桃而已,你们家又不是我们家,又没有皇位要继承,犯得着这麽节制吗?”
“玩物丧志也好,任性妄为也好,罪名其实是最不重要的,他只是找个由头教训我罢了。”裴如凇淡淡地道,“诗礼之家嘛,又是嫡长孙,自然不能随便拿棍棒招呼,而且事关我的生母,祖父也不好表现的太强硬,否则弄得像是抢孩子一样,传出去于他老人家名声有损。”
“再然后——”
他面上的笑意终于消失殆尽,深深吸了口气,稍微偏开了脸。
“再然后,那年冬天……我母亲就病逝了。”
闻禅想起成婚后她第一次到裴府拜会时,看见那名跟在裴鸾身边、举止端庄的雍容妇人,裴如凇唤她“徐夫人”,裴鸾干咳了一声,略显尴尬地介绍说那是续弦徐氏,裴如凇的生母早已过世多年。
前后两世,她都没有问过裴如凇生母的详情,因为她的母亲也是因病早逝,她很清楚面对父亲的续弦是什麽心情,所以没有必要为了好奇心去戳裴如凇的伤疤。
直到今天,闻禅才终于听见了裴如凇亲口提起当年往事。
樱桃的滋味在舌尖弥漫开来,这种樱桃皮薄核大,没什麽果肉,像石榴籽一样只能尝到一瞬的酸甜,但和他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这碟野樱桃,如果不是她……
除了闻禅,大概也不会有别的公主对这种野樱桃感兴趣,更不会把它当成礼物,专程从城外带回来与他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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