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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皇家选妃择婿时,因知道裴氏旧俗,选人时会刻意避开裴姓。然而天子尊重归尊重,不代表裴家可以私自逃避应选。皇帝分明下诏要内廷司择选适龄公卿子弟,可裴家竟然连样子都懒得装了——裴氏的门庭再清贵,难道比皇权还要尊贵?谁给他的脸面藐视天威?
“内廷司送来的画卷里,当真一个裴氏子也没有?”
闻禅无辜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父皇要麽叫人来问问?”
皇帝越想越生气,愠怒道:“还问他们做什麽?不必费那工夫,梁绛!”
守在外间的内侍梁绛赶紧一路小跑进来听宣:“奴婢在。”
“传旨宣裴鸾觐见。”皇帝面色阴沉,如山雨欲来,“朕倒要问问他,他裴家养的是什麽好子孙,既然连朕的女儿都不愿相配,索性也别在朕的朝廷里做官了!”
梁绛吓了一跳,难得见天子发这麽大的火,连忙应命。正要离去时,却见闻禅身影一动,起身离座,面朝皇帝跪拜下去:“父皇息怒。”
皇帝道:“你这是干什麽?”
闻禅温声解释道:“儿臣素闻裴氏家风清正,庭生玉树,因此特地留意,却不知这里面还有讲究,贸然发问,引得父皇不悦,实在是儿臣的罪过。”
皇帝怒气未消,仍是拧着眉头,只有语气略微松动:“裴家行事不谨,冒犯天威,不干你的事,扶公主起来。”
闻禅轻轻推开了梁绛来搀扶的手,垂首道:“裴公在朝兢兢业业,为君分忧,若因一点儿女私事而加罪于大臣,恐伤了父皇英名。况且时移势迁,裴氏未必还因循旧俗,只怕是族中有些人不愿妥协,才弄了一出昭君故事。请父皇看在裴公多年为国鞠躬尽瘁的情分上,三思而行,令内廷司再登门询问,以免误会,也给裴公几分体面。”
梁绛在旁边躬身站着,听得后背直冒冷气。不管此事背后是否有裴鸾授意,裴家显然不愿与皇室结亲。公主这话明面上是替裴家开脱,说裴氏不光有明珠美玉之材,还有亲近天家之意,只是碍于某些人作祟,不得面见天颜;可若是细究起来,如果今天皇帝没有发现其中猫腻,任由他们稀里糊涂地蒙混过去,裴家是明珠暗投的王昭君,皇帝岂不是成了昏庸可欺的汉帝?这些人自恃家望,就敢不把皇室颜面放在眼中,纵然是百年世族、树大根深,便让它从今日开始没落又如何?
“昭君故事”四个字简直杀人诛心。有了今天这麽一出,裴鸾再不情愿也不能跟皇帝对着干,必须得乖乖送儿子应选;而公主在皇帝面前替他圆场,成全了裴家的体面,这个人情裴鸾不得不领。倘若公主最终看上了他家儿子,那可真是打落牙和血吞,还要高呼万岁,谢主隆恩。
否则借拒婚皇室来擡高自家身价,裴氏是嫌祖宗基业太厚,想要打薄一点吗?
皇帝被她这麽一劝,涌上心头的怒火回落三分,觉得确实该给老臣一个面子,嘉许道:“难为你心思缜密,又能顾全大局,就按公主说的——梁绛,你亲自去裴家走一趟。”
梁绛低头领命,恭恭敬敬地扶着公主起身,耳边只听得她宁静和缓的声音,一如无事发生:“有劳了。”
第12章 声名
从衙门匆匆赶回家中的裴鸾在门前下轿,深冬里竟然急出了一脑门汗。管家裴安早已来回踱了一万步,见官轿落地,火急火燎地赶上前搀扶他,一边走一边细禀详情:“两刻之前内侍省梁公公带着内廷司的人上门,说是奉陛下之命,为公卿之家适龄子弟画像,以备持明公主选婿。老爷不在家,大公子便叫人去官衙传信,自己在前头陪客……”
裴鸾心里“咯噔”一下,那股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脚下步伐加快,几乎像是风一般卷进了正堂——
只见屋内梁绛与裴如凇相谈甚欢,言笑晏晏,裴府仆婢们皆屏息敛声,垂手侍立在堂外,一旁的内廷司画工支着画架,运笔如飞,纸上人物轮廓已然分明,正是他那芝兰玉树一般的嫡长子裴如凇。
裴鸾眼前一黑。
听见他的脚步声,屋内二人同时转头望来,起身相迎。裴如凇唤了声“父亲”,换来他一个饱含痛惜的眼神,裴如凇只当没看懂,温煦地道:“这位是内侍省梁内监,奉陛下旨意前来,方才父亲不在,仓促之下,只能由我代为招待,礼数多有不周,还请梁内监海涵。”
“哪里的话。”梁绛笑意盈盈地奉承道,“裴公子玉树临风,温文尔雅,当真是一表人才。不枉陛下特地命老奴登门寻访,裴大人教子有方,令公子这样的品貌才学,正堪与金枝玉叶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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