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
中
小
皇帝凭栏而立,冷冷地注视着他:“源叔夜,朕平日待你不薄,你就是这麽回报朕的?”
源叔夜面不改色:“‘牝鸡之晨,惟家之索’*,臣不忍见闻氏江山没于女主之手,今日冒死进谏,正为报陛下深恩。”
“好,好一个忠心耿耿的中书令。”皇帝扶着栏杆的手抖得如同风中残叶,气结道,“你一心奉越王为主,又将朕至于何地?闻氏一族的江山,倒要由你来安排座次了?!”
“衆将听令!朕只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立地投降,朕不追究你们的罪过,胆敢负隅顽抗,一律格杀勿论!”
“杀贼一人,赏金十两,杀贼首者,赏金百两!”
长电撕裂夜空,照得天地间一片雪白,皇帝的号令犹如投石如水,激蕩起无声的涟漪。在这剎那间不祥的寂静里,源叔夜心中忽然涌起无端战栗,仿佛自冥冥之中传来了一声洞彻魂魄的丧钟。
这麽久了,越王为什麽还没有攻破重华门?
“报——”
奔雷般的马蹄声从宫城西侧滚滚而来,几名重甲禁军纵马沖入阵中,扬手将一物高高举过头顶,高声疾呼道:“禀告陛下!越王伏诛,重华门外叛军业已溃败!”
他手中赫然是一只亲王制式的红缨狻猊盔,其上镂金雕龙,云纹环绕,神兽眼中镶嵌的红宝石在火光下熠熠生辉。
——那是闻禅给越王最后的体面,命人带着他的头盔、而不是他的头,到朝天门劝降其余叛军。
“越王伏诛!叛军溃败!”
越王……死了?
源叔夜瞳孔骤张,还没等他完全消化掉这个消息,背后猝然一凉,他整个人被巨大的沖力掀翻过去,头朝下砸在了石砖地面上。
鲜血从背后伤口里涌出,在身下漫开一朵接一朵的红花,又很快被雨水沖进道旁的沟渠。他在混乱的人马脚步中徒劳地挣扎,试图抓住一片衣角,然而此刻已无人理会他。越王的死讯成了沖垮堤坝的最后一击,骁骑军放下了长刀,如潮水般向后退却,直到门前广场空出一大片,只留下满地横七竖八的尸首与伤员。
越王死了,今夜胜负已定,一步登天的青云梯彻底断裂,他们无论再怎麽拼杀都没有意义了。
皇帝身躯晃了一晃,神情茫然如同梦游,问梁绛道:“他们说……什麽?”
梁绛搀扶着他,几乎撑起了他全身的重量,低声道:“陛下节哀。”
周身血液疯狂地沖上头顶,眼前阵阵发黑,灯烛之光变得忽明忽暗。鼓角争鸣皆尽远去,唯有潇潇雨声响彻天地,把他的雄心和自负浇得一片冰冷:“阿琥……没了?”
他让闻禅守重华门,是说过“逆贼皆可杀之”,可他没想到越王这个主帅会死得那麽干脆利索,他甚至没来得及见越王一面、质问他为什麽谋反、怒斥他不堪为人子……他就已经彻底失去了这个儿子。
也许是因为从越王反叛的消息到越王死讯之间相隔的时间太短,也许是因为皇帝并没有亲眼目睹越王兵临城下的场面,因而此刻浮现在他心头的居然是深切的哀恸,他还来不及生出太多愤怒,就要立即直面晚年丧子之痛。
“陛下。”
梁绛小心翼翼地唤他:“陛下,叛军投降了,上头风大雨大,奴婢扶您下去歇息吧。”
皇帝如同关节鏽住的傀儡,踉跄地转过身,强逼自己理清思路,缓慢但清晰地嘱咐:“传谕给陈殷,收越王党羽下狱,交有司审问,抄没源叔夜、戴应宁、郁知节等逆党之家,收殓……收殓越王尸身……”
话没说完,他强撑的一口气到了强弩之末,神智如断线风筝一样坠了下去。
“陛下!”梁绛一下子没搀住皇帝身躯,被他带得摔坐在地上,脑中嗡地一声,厉声吼道,“传太医!快去请持明公主!”
含嘉殿中,闻禅匆匆擦尽雨水,换了身干净衣服,问太医道:“怎麽样了?”
太医示意她移步外间,低声回禀道:“陛下惊恐忧惧过甚,心火暴盛,肾水衰竭,兼风邪入体,以致气竭形枯,猝然昏迷。臣以针刺要穴醒脑开窍,辅以续命汤通表透里、扶正祛邪,方才陛下服药后气机已苏,只是一月之内两度发病,就算醒来,恐怕也……”
他没敢继续说下去,闻禅瞥了眼他踌躇的神情,镇定地道:“太医直言无妨。”
太医道:“先前陛下手足不灵,原本已经缓解不少,这回只怕是要加剧;再者阴阳两虚,需得十分精心地保养,见风、劳累、大喜大悲等都是大忌;而且日后很有可能有言语艰涩,神智昏乱等症状……”
上一篇:我的相公在码头扛货
下一篇:朕的小青梅不争了(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