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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池劫(140)



“我一开始不相信你,但皇帝这麽一否认,我倒是信了八/九分。”楚玄度匆匆道,“皇帝那个人心窄气狭,他若知道你还活着,绝不会善罢甘休,你留在江州太危险了。这些年借着贺兰氏的路子,楚家在西川办了几桩买卖,还有些田産庄园,我让元极送你过去,你就安心在那里落脚,千万、千万不可再自认身份了……”

闻禅不得不强行打断他:“国公爷,不用这麽麻烦,我自己走就可以。”

楚玄度眼圈倏然一红,怔怔地看着闻禅,忽然忘了后面要说什麽,唤了一声:“阿檀。”

闻禅下意识地:“怎麽了?”

“外公对不起你。”

“……”

“没事的。”

她在倏忽朦胧的泪光里对楚玄度粲然一笑,轻声说:“没事的,外公。”

刚结束了两个月的颠沛流离,一转眼,闻禅又登上了渡口的客船。

桂万春没有陪着她继续西行,他说兆京可以没有皇帝但不能没有他,所以他决定重新北上。贺兰致亲自护送她到了西川,凭借着外祖父留给她的田宅商铺,闻禅终于在这片远离战火的陌生土地上安顿了下来。

延寿二十八年夏,也即北朝定兴五年,南齐元封四年,燕王闻琢集结武原、汤山、奉义、保宁各路大军发动决战,武原都督陆朔率军攻入兆京,相归海走投无路,逃亡途中自刎于重顺门外,余党皆被俘虏。同年燕王收複平京,叛军兵败如山倒,同罗、呼克延等残部逃往固州。

持续了六年之久的动乱,终于进入了硝烟狼藉的尾声。

兆京收複的消息传至西川,闻禅收拾好了东西,準备立刻动身北上。她原本打算单枪匹马自己过去,贺兰致实在不放心,跟家里说了一声,千里迢迢地从淮州赶来,陪她一起上路。

这些年被战乱兵祸反複折腾,回头路上的很多地方和闻禅当年离开时已截然不同,秋风吹过野草低伏,路边偶尔会露出嶙峋的白骨。

“你就这麽贸然过去,进得了兆京城门吗?”

“我有陆朔给的手令。”闻禅坐在马上,面容和前些年相比没什麽变化,不知道是因为西川气候养人还是她修行得法,“替他出了那麽大的力,这点小忙他还是愿意帮的。”

贺兰致笑了一声,半是无奈半是钦佩地道:“真有你的。我看那皇位真不如你来坐,说不定都不用拖六年,早就能收複兆京了。”

闻禅也笑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麽用,持明公主早埋进土里了。”

她只当玩笑,清风过耳转眼即忘,贺兰致说的却是真心话。

闻琥这皇帝当得非常轻松自在,北方战事完全靠燕王闻琢和衆将们凭良心在打。南边文武官员天天上奏请求出兵,楚玄度一把年纪了甚至当廷表态愿意亲自领兵北伐,但闻琥说什麽也不同意,就好像北方的江山百姓跟他没有多大关系一样。

闻琥不是个昏昧的君主,至少从他治国理政的种种举措上来看不是,但偏偏就在北伐这件事上昏了头。朝臣起初不解,渐渐地才摸透他的心思:在北方打仗的是他的亲弟弟燕王,一样的天潢贵胄、龙子凤孙,如果有朝一日打赢了,到时候燕王是会迎兄长回兆京当皇帝,还是干脆自己走马上任呢?

南北隔江相望,江山一分为二,这些对闻琥来说都不算紧要,要紧的是皇帝的宝座已经被他坐热了,他不想再拱手让给任何人。

一力主战的赵国公逐渐被架空,天天喊着要光複闻氏江山的旧臣老的老、退的退,新朝欣欣向荣,好像他们生下来就是在江南立国,朝廷甚至一度下令禁止江南粮商卖粮食给北方军队,想把燕王饿死在沙场上。

当时远在西川的闻禅却大量收购白盐和粮食,与武原军搭上了线,在危难之际给他们续上了一口气。有国公府和贺兰氏当靠山,她迅速打通了西川上下关节,使西川一跃成为北方军队的粮草命脉。燕王最终得以摆脱南齐的钳制,彻底结束了这场席卷北方的浩劫。

她过去是什麽身份已经无关紧要,如今不需要任何人的承认也能活得下去。

衆人星夜疾驰,一路没怎麽好生休息过,即便如此到达兆京也仍然用了将近半个月。城外到处是断箭和兵甲碎片,城墙上布满伤痕缺口,远方的淩霄台轮廓依稀可见,不过城头再也没有悬挂的尸首了。

闻禅给守城军官看了手令,在城门处等了一会儿,片刻后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全副甲胄的陆朔纵马而来,在二人面前勒马,看看贺兰致又看看带着幂篱的闻禅,试探地问:“哪位是楚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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