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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池劫(132)



京中承平日久,战事听起来就像边境那麽遥远,不光是闻禅,很多京城的百姓都对战争没有具体的概念。如果真到了兵临城下的那一天,她要带着人跑吗?还是闭门固守不出?或者躲进山林中避难?

十月,叛军逼近平京。平京虽地势开阔平坦,但由于平京太守薛禁守城得力,背后有奉义、保宁二郡的援军和江南的粮草支撑,叛军又被武原军咬住了尾巴,双方形成僵持之势,局势似乎正渐渐稳定下来。

活过一日算一日,兆京百姓过了一个胆战心惊的年。谁知次年三月,平京太守薛禁被城中叛徒毒杀,头颅献予叛军,平京城告破。局势急转直下,皇帝不堪打击,心力交瘁中突然病危,匆忙传位于越王闻琥。

三日后,皇帝驾崩,许贵妃等一衆嫔妃均被迫殉葬,无论是身在前线的燕王闻琢,还是在山上修行的闻禅,都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叛军势如破竹,一路西进,眼看即将逼近兆京,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难关头,新帝竟然领着一班心腹近臣,在禁军的护送下不声不响地连夜出京,逃往江南避祸。

半个朝廷、以及所有兆京百姓,都被他转身抛进了虎口里。

延寿二十四年,四月的米粮没有如期送上山,闻禅考虑的问题也没有派上用场。

兆京城破当日,一队叛军围住万寿山,重甲兵把慈云寺翻了个底朝天,从后山抓出了藏匿的闻禅,当着她的面杀死了静云静空以及寺里所有人口,然后将整座慈云寺付之一炬。

他们唯独留下了闻禅的性命,将她带到宫中关押起来,还抓了几个内侍宫女“伺候”她,尖锐之物一概不许近身,门外派重兵把守,任何人不準靠近宫室一步。

那日惨烈的火光和血色不断地在她眼前交错闪动,闻禅吃不下饭,闭不上眼,不辨晨昏,时刻都能听见宫墙那头传来女人的惨叫和隆隆鼓声。她问旁边的人那是什麽声音,但是没有人敢回答她,所有宫人都像被毒哑了一样,只会不断地摇头和躲避。

“你们到底要干什麽?”

闻禅摔了一切能摔的东西,徒劳地扯着一个人的衣袖,恍惚沙哑地问:“为什麽不杀了我?说话……说话啊!”

“殿下。”

那是一个有别于内侍、低哑坚定的男人的声音。

唯一一点不同让她从痛苦的癫狂里稍微找回片刻清醒。一截绯色衣袖从她手中流淌下来,对方没有挣脱,闻禅披发跣足,毫无仪态地瘫坐在地,擡眼向上看去,正对上了他微微低垂的悲悯面容。

一个即使在这种绝境里也能一眼惊豔的……陌生人。

“你是谁?”

在他身后,紧闭多日的宫殿大门如今正四敞大开,院里站满了甲兵,菩提树下有个白衣人遥遥地站着,银色面具反光得厉害,完全模糊了他的面容。

“臣礼部侍郎裴如凇,参见殿下。”

她被各种情绪折磨得痛不欲生,又哭又闹地疯了好几天,但只要有人能用正常的态度跟她说话,闻禅忽然就冷静了下来。

“裴侍郎。”

她松开了裴如凇的衣袖,将蓬乱的头发理到耳后,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爬起来,重整姿态,与他面对面地站着:“究竟发生了什麽事,可否给我一个解释?”

裴如凇识趣地退后一步拉开距离,以公事公办的平板口吻答道:“回禀殿下,臣奉天武大帝之命,来为公主讲解陛下登基大典的礼仪流程。”

闻禅:“你等一下,天武大帝是谁?”

“是前朝汤山大都督。”裴如凇朝她做了个无声的口型,“相归海。”

“哈!”闻禅冷笑,“区区一个窃国乱朝的逆贼,也有脸自称大帝?”

“齐帝已逃往江南,天武大帝得闻氏半壁江山,不日即将登基,改国号为‘兴’。大帝为安抚前朝旧官,稳定江北人心,决定纳前齐皇帝嫡出公主为妃,就在登基大典后举办封妃仪式,因此命我来说服殿下……”

啪!

一记堪比惊雷的响亮耳光在殿中炸响,裴如凇脸上霎时浮现出通红的指印。

闻禅用尽了全身力气,胸口剧烈起伏,愤怒烧得她眼底满是猩红血丝,目光却像寒铁冰刃一般钉在他脸上:“背主之臣,没脊梁骨的东西!还敢到我面前乱吠!”

第67章 回忆(二)

裴如凇被她抽得偏了下头, 但仍是一副死水般毫无波澜的表情:“臣只是奉命行事,良禽择木而栖,人之常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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