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梧宫，江皇后手中湖笔顿住，浓墨滴在纸张上，手下还未完成的画作上多了个突兀的黑点，她目露可惜，停笔挥挥手，让传话的宫人退下。

朱瑛喊人打了热水端来，伺候皇后净手后，朱瑾拿棉帕子给她擦干，又将护甲送到她身前。

江皇后随手挑了几个戴上，自嘲般笑道：“还以为今儿能躲个懒，看来还是得跑上一趟了，让朱琼去传凤辇吧。”

回到内殿，瞧见朱珞取出来的银朱色外裳，她摇摇头，“今儿是去瞧病人的，换身秋香色的吧。”

朱珞有些不忿，“左不过一个美人罢了，便是病了，娘娘又何须避让她？”

“本宫避的不是虞美人，而是陛下那份看重的态度。”江皇后嗓音平和。

凤梧宫四个大宫女里，朱珞最不会收敛情绪，但她足够赤忱忠心，因此平日里只让她管着殿内一应事物，很少带出去，如今瞧着，倒教她看人的角度越发单纯起来了。

“若只看尊卑规矩，本宫不会纵容淑妃这麽多年。”江皇后换好外衫，留下这句话，便带着朱瑛朱瑾离开了栖鸾殿。

“奴婢瞧着，这颜色反倒更衬娘娘您呢。”雁回姑姑搀着皇后上凤辇，一边夸赞道。

皇后朝服以金红二色为主，娘娘娴静淑雅，为了不堕国母名头，常服也更习惯穿明黄正红这样鲜亮的颜色，像今日这样素雅的少见，却很合她的气度。

江皇后只是笑笑，凤辇稳稳擡起，出了凤梧门，从西边甬道往前头的紫宸宫去。

翊坤宫内，陆昭容正逗着如滟，忽见一宫人进来，“啓禀昭容娘娘、昭媛娘娘，奴婢刚瞧见，皇后娘娘的凤驾往南边去了。”

陆昭容抱着如滟，看向周昭媛，“娘娘应当是去看望虞美人了，妹妹可要跟过去看看？”

周昭媛摇摇头，笑容和婉，“如滟年龄还小，虞美人那边病因不明，这会儿不好过去，省得回头沾了病气连累公主，得不偿失，回头叫人备份礼送过去就是了。”

陆昭容点点头，她也有此意。

如今皇帝对她越发冷淡，她又坏了身子，在这宫里早没了指望，对虞美人这个新宠，陆昭容谈不上喜恶，做个场面活罢了。

这厢翊坤宫内气氛安宁祥和，前头却逐渐热闹起来。

钟淑妃先一步抵达紫宸宫，可不等她上月台，便被人拦在了阶前。

“赵公公好大的威风。”钟淑妃笑容冷豔，“怎的，陛下这是连紫宸宫也不许本宫进了？”

赵全德擦着额角的汗，躬身陪笑，“娘娘哪里的话，奴婢不过是奉命办事，陛下离开前，下令连蚂蚁都不许放进紫宸宫一只，还请娘娘见谅，莫要为难奴婢。”

紫檀在一旁给淑妃打着扇子，闻言斥责道：“大胆！我们娘娘乃是陛下亲封的一品夫人，你这阉人竟敢拿蚂蚁与娘娘比较，你是有几个脑袋？敢这般以下犯上！”

“淑妃娘娘恕罪，奴婢不过是转达圣谕，岂敢私自对着娘娘搬弄唇舌。”赵全德腰弯的更深了些，话里意思却没退让分毫，“只是若无陛下御令，今日便是太后她老人家来了，奴婢也是不敢放进去的。”

钟淑妃打量着面前这个平日里未曾显山露水的太监，“本宫倒是不知道，你一个夯货竟还有副俐齿伶牙。”

赵全德继续低头躬身，没接茬。

见他铁了心不放人进去，钟淑妃对紫宸宫内的情形越发起疑，她望着月台上的重檐大殿，心头涌起阴云。

这般遮遮掩掩，陛下总不会是单纯担心自己不在，她们会借机对虞美人下手，他是想借虞美人做什麽？

就在双方僵持时，凤辇抵达了紫宸宫。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赵全德如同见了救星，连忙上前行礼道。

钟淑妃也勉强屈了屈膝，“皇后娘娘金安。”

不等江皇后开口，她自顾起身道：“娘娘来得不巧，赵公公忠心不二，谁也不让进，正拦着呢。”

她一改之前嚣张架势，露出副看热闹的神情。

江皇后没多理会她，“赵公公起来回话吧，虞美人这会儿可是还在紫宸宫内？”

赵全德起身，谦卑地笑道：“回皇后娘娘话，虞美人至今昏睡不醒，太医们无可奈何，陛下也不敢随意挪动，是以美人仍在寝殿之中。”

江皇后点点头，也不多绕弯子，开门见山，“紫宸宫毕竟是陛下的寝宫，虞美人这般留下属实不合规矩，本宫奉太后娘娘懿令，送虞美人回长乐宫修养，不知公公可否行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