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草储备尚且充足，但这是多年来第一次从秋打到冬，之前也都是在为秋战做準备，因此，粮草现在挤挤能拿得出来，冬衣问题却还没能解决。

今日朝会主要讨论的，也是这件事。

皇帝从月前就已经令各部购置御寒衣物，但进展并不算顺利，实际筹集到的数量远低于乾安帝预期的目标，这也是他选择御驾亲征的原因之一——后勤不足的情况下，必须尽快结束这场对峙已经长达两月的持久战。

前期筹备到的物资都被乾安帝带去了北地，后续的供给必须跟上，尤其进入十一月后，大雪越来越频繁，即使物资集齐了，如何成功运送到苍州也成了难题一件。

再加上天气严寒，沿途又被冰雪覆盖，飞鸽缺乏食物，已经不能再靠它们传信，前线与京都的信息交流变得更加困难，钟昱沣现在每天两眼一睁就开始愁。

好在目前传回来的都是好消息。

国公府内，钟昱沣收好新送来的信件，略松了口气后，视线落在另一封还未曾动过的信上，犹豫片刻，他拿上信封，让吴閑备轿，亲自进了宫。

“啓禀主子，镇国公求见。”冬喜走进长欣殿东暖阁，朝南窗下的人屈膝道。

虞子素坐在软榻上的炕桌旁，左手托腮，看着面前桌案摆放的棋盘，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子，棋盘边上还放着本翻开的围棋残谱，翻开的那页正与棋盘上错落的黑白棋子对应，显然她刚是在研究这副残谱。

闻言，虞子素夹在两指间的白子随意落回棋盒里，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她疑惑擡眸，脑子飞快转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冬喜说的应该是继任不久的钟昱沣，而不是老国公。

国公怎麽会想着来长乐宫？他不该去关雎宫看望钟贵妃吗？想到皇帝已经离开十天有余，虞子素思考片刻，看着窗外细雪，朝冬喜轻轻颔首，“请国公爷在廊下稍候，外头雪窖冰天的，记得叫人给他拿个手炉。”

冬喜应声退下后，虞子素换了身见客的衣裳，带着宫人们出了暖阁，锦瑟姑姑命人挂好纱帘，等娘娘在主位坐定，才宣人进来。

“微臣参加淑妃娘娘，娘娘金安。”

立冬以后，朝臣们多穿深色，即使下了朝，钟昱沣仍以玄衣为主，这会儿也不例外，他身姿本就修长，红黑鞓带下方坠着一方青玉祥云佩，更显他腰背笔挺。

虞子素记得，上次在宫宴瞧见钟昱沣时，他还是个黑皮帅哥，如今却已经养回来不少，俨然变回了富贵窝里长成的大少爷，周身带着与生俱来的金贵气，被屋外冷风吹红的耳尖与面颊甚至让他看起来有些软和，唯独行礼时露出的那双握惯刀枪剑戟的手，依旧透着久经战场的风霜，算不上好看，却极具力量感。

看着这样一双手，虞子素不自觉想到了皇帝，乾安帝曾说想当将军，显然并不是空口白话，不管是手上的厚茧，还是身上不再明显但始终存在的伤疤，都是他努力过的痕迹，如今再度亲征，或许也是想为过去的梦想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即使当不了将军，他依然行走在实现终极目标的路上。

——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将军也好，皇帝也罢，他最终想要做的，都是一统天下。

虞子素倏忽回神，朝身前不远处的人笑道：“国公爷是陛下左膀右臂，又庇佑南境百姓余生安乐，您这样的大功臣，实在无需如此多礼。”

她说着，又仔细打量了几眼钟昱沣，陛下说他生来风流，看起来倒不太像，或许是老国公离世后成长了吧，心底想着，虞子素叫白果送了茶，又等国公爷坐下，这才继续问：“不知国公爷今日到访，所为何事？”

按理来说，外男别说进后宫了，进皇宫都得通过层层关卡，钟昱沣得皇帝信任，可以自由出入整个皇宫，但迄今为止，也只是去关雎宫见一眼妹妹罢了，何况长乐宫有皇帝留下的近卫军守着，閑杂人根本不敢靠近，他会主动前来，必然是有正事，也是因此，虞子素才敢放他进来。

果然，钟昱沣闻言也没打太极，直接从怀里掏出信封，“陛下今日送信回来，这一封，是信中专门交代送予淑妃娘娘的，微臣怕下人行事有疏漏，是故自己跑上一趟。”

他说着，将信封递到迎上来的冬喜手中，冬喜看着信封两眼放光，轻巧挑了下纱帘进内，将手里的信封转交给主子。

虞子素没急着拆，将信封压在掌心，她注视着安静垂眼的男人，“有劳国公爷，还请您替我向陛下带句话，九州同待勇士班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