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与热闹相对的，是关雎宫越发死寂的氛围。

世子入宫那日，离开时神色明显不对，殿内散落的瓷杯碎片，以及娘娘划伤的掌心，都说明这对兄妹的谈话并不愉快，没等宫人们弄明白发生了什麽，国公爷离世的噩耗便先一步传来。

最初的慌乱之后，关雎宫内的宫人做事越发小心谨慎，即便如此，她们的心依旧提着，习惯了娘娘时不时发个火，现在这样安静的贵妃反而叫人更害怕。

紫檀看着桌上丝毫未动的饭菜，沉默片刻叫人撤了下去，自己往内殿去，内殿的陈设与往日没什麽区别，这会儿却莫名显出几分冷清，钟贵妃躺在床上，呼吸绵长，仿佛在熟睡。

在床边站定后，紫檀低声说着，“国公爷已经入土为安了，世子与大夫人一切都好，另外，世子爷托奴婢给您带句话，无论如何，您始终都是镇国公府的小姐。”

说完这话，紫檀又在原地站了会儿，没等到丝毫回应，她目光黯淡一瞬，屈膝退了出去。

殿内依旧安静如初，床上，两行清泪自女人眼尾划入鬓角。

“贵妃只叫身边宫人回去了一趟？”行宫里，乾安帝敲着桌案，面露思索。

梁忠义躬身回道：“是，回去的是贵妃娘娘身边的紫檀姑娘，只待了不到两刻钟，便又回宫了。”

他心忖，难得贵妃识趣，毕竟她可还在禁足。

乾安帝点点头，“朕知道了，关雎宫暂且不必再过多关注了，让人专心盯着陈氏那边，另外，告诉崔石毅，务必守好好长乐宫，朕不希望看见任何意外。”

梁忠义退下后，乾安帝打开系统面板，做着最后的收尾计划。

藏了这麽久的鼠窝，该被端到阳光下来了。

玉桂院内，文婵长公主扶着腰，在积雪已经被清扫干净的院子里慢慢走着，驸马郭畴山跟在她旁边，专心看着她脚下的路。

直到手上传来些许凉意，她恍惚擡眸，见又有雪花开始飘落，郭畴山停下脚步，“殿下，回去吧。”

殷文婵没说话，只是仰起头，寒风吹乱了她鬓角的碎发，雪花落在脸上瞬间融化成水珠，向下滑落，不一会儿，她与驸马的身上便都沾上了零星的雪片。

在雪下大前，宫人及时拿了伞过来，眼中忽然多了半边伞面，殷文婵回神，看着身旁面露担忧的驸马，勉强勾了下唇，一行人重新回到了屋内。

打湿的衣裙裙被换下，头发也被绞干，殷文婵带着些许疲惫坐在软榻上，看着同样换了一身厚衫的郭畴山走进来。

“殿下手好凉。”郭畴山没急着坐，先走到她身边蹲下，感受了一下她手背的温度，嘶了一声，宫人送手炉过来之前，他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搓着。

冰凉的指尖逐渐变热，殷文婵忽然问：“夫君可曾有悔？”

若不是娶了她，他还是自由自在的小公子，打马游街，恣意随性，而不是和她一样，困在这方狭小的院落，等着皇帝不知何时降临的怒火。

郭畴山动作顿了下，随即握紧掌心的手，认真看着身前的人，“只要还能和殿下在一起，臣便不会后悔。”

“我却有些后悔了。”殷文婵苦笑，她不该将他牵扯进来，她抽出一只手，轻抚着丈夫尚且年轻的脸庞，她如何忍心让他的人生刚刚开始便结束，可那段日子，她仿佛被下了降头，眼里只看得见权势。

“殿下又说傻话。”郭畴山按着她放在脸颊边的手蹭了蹭，乐道：“不过您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臣已经打定主意，生是殿下的人，死了也要做保护殿下的鬼。”

殿下还和他有一个孩子，郭畴山温柔注视着面前的身影，眼底幽暗一瞬，只要能保她母子顺遂无忧，他可以付出一切。

“驸马爷想好了？”阴柔的嗓音在冬夜里响起，透着难言的寒意。

郭畴山垂着眼，倏忽长叹一声，“想好了。”

他其实早猜过会有这一日，只是没想到来得这般快，“郭某能茍活至今，还得遇心上人，此生已无憾，劳烦公公回去告诉陛下，郭某别无所求，惟愿长公主殿下此生无恙。”

夜色浓郁，梁忠义看不清郭驸马的神情，却能听出他嗓音里的情义，他压下心底的感慨，点了点头，“您的话奴婢一定带到，驸马爷，保重。”

正仪院内，乾安帝还未歇下，听见梁忠义带回来的话，他几乎没多考量，便直接点了头。

虽然不待见长公主，但威胁有限，他也没想过要她的命，而郭畴山愿意为此妥协，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只更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