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此次受封的主角, 虞子素本人反而更清閑些, 她只需要换好礼服，在规定的地点等人把东西送过来, 受册、宝后，再在引礼女官的引导下行完六肃三跪三拜礼，太后如今不在宫内，明日她再跑一趟凤梧宫，给皇后行个大礼, 整个仪式就差不多结束了。

虞子素原本是这麽想的。

结果昏昏欲睡中爬起来, 光是梳发更衣, 便花了她一个多时辰。

幸好现在天气已经凉下来了，虞子素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厚重礼服, 感受着头顶属于整套七尾凤冠的重量，站在宫门内道右边艰难维持着肩背直挺的站姿。

“今日的正册封使是户部尚书, 万谋令。”似乎注意到她的不适，乾安帝默不作声靠近了些，衣袖交叠间，他握住了她的手，将她身体的重心往自己靠了靠，一边低声寻着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

虞子素不认识前朝官员，更别提什麽户部尚书了，但万谋令三字一出来，莫名让她觉得有些许耳熟，虞子素不由微微侧眸看向皇帝。

乾安帝今日本不该在这儿，但这会儿没人敢对他说不行，何况陛下摆明了要陪着淑妃走完受封的全部流程，没人愿意、也没人敢当那个反对的出头鸟。

他穿着玄色红底常服，神情自然地站在虞子素旁边，垂着头耐心和她解释着，“万卿曾在玄州文聊府任同知，阿虞在家中不曾听说过他的名字？”

虞子素更懵了，她家小门小户，上哪儿认识这样的大官。

看清她眸中困惑之色，乾安帝神情顿时微妙起来，他似乎想起什麽，迟疑片刻，道：“阿虞可知玄州孟家？”

虞子素老实摇头，但，孟是她爹爹的姓，“陛下不会是想说……”

乾安帝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虞子素眼睛睁大了些，原本还有些困顿的大脑都清醒了不少，虽然她在家中听娘亲说起她和爹爹的往事时，心底也曾对爹爹的身世有过怀疑，但也只是空想，何况这麽多年，从没见爹爹家中有人来寻他，哪只背后真有隐情。

玄州孟家，听起来可是个州城里的大家族，她还以为爹爹家已经没人了呢，否则当年娘亲招赘也不会如此容易。

“爹爹曾言，祖父祖母皆已离开人世，他亦无兄弟姊妹。”虞子素说起自己知道的事，“家中只以为他遭过灾，不曾再多探查。”

“如此说倒也无错。”乾安帝叹道，“时人重利轻义，孟老太爷发妻早早离开人世，他也走得突然，唯一的儿子心智不全，才叫旁系族人占尽便宜。”

玄州与瞿州中间可还隔着一个颢州，以主支少爷浑浑噩噩的性子，路都不一定认得，更别提回玄州城了，如今十几年过去，那边恐怕都要忘记自己手里的东西是从何得来的了。

虞子素听懂了皇帝话里的意思，有人欺负她爹年轻那会儿脑子不好使是吧？她默默翻开了心底的记仇本。

乾安帝与她指节交扣，“阿虞想要拿回那些家産麽？”

“那是祖父祖母传给爹爹的，该如何处置，自然要由爹爹决定。”虞子素回握他，“不过，陛下应当不只查到了这些事吧？”

能霸占她爹家业，还把人赶出玄州，显然这不仅仅是平头百姓能做到的，怕是还跟本地官员有勾结，自古民不与官斗，爹爹不曾说明真相，或许也有这个原因。

乾安帝面上浮笑，“阿虞聪慧过人。”

玄州地靠西南，毗邻阳州，天高皇帝远，极易生变，万凉府尚且会被本地豪族把控，玄州更不遑多让，强龙难压地头蛇，这些人必然会影响他后续颁布的政令在地方推行，改革最怕底下的人阳奉阴违，他需要一个动手的理由，也需要一只用来儆猴的鸡。

“秋闱前些日子已经结束了，今岁考生共三十万有余，商议后，将张贴桂榜的日子定在了十七。”乾安帝忽然说起另一件事。

虞子素不知道话题怎麽跳这麽快，但看着皇帝脸上的笑，她福临心至，明白了他的打算。

杀鸡儆猴的导火索，他準备让虞子青来点。

若是能帮皇帝做成这件事，虞子青的仕途甚至可以一飞沖天，虞子素张张嘴，还想再说什麽，远处鼓乐声渐近，仪式要正式开始了，她只能暂时放弃，专心準备眼前的事情。

等正册封使持节从人群中走出来，虞子素打量了他几眼，确定自己不认识对方，倒是万尚书很是和蔼地沖她笑笑，一副见到了自家孙辈的模样。

万谋令也是前不久才知道，被皇帝宠爱有加的淑妃娘娘，生父便是自己许久不见的弟子孟时，这可真是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