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安帝没回玲珑殿，从另一边去了长乐宫，刚从长乐门进来，便看见了正坐在海棠树下的人，今夜的星子有些稀疏，月亮却已经从云层后面钻了出来，落了满院清晖。

虞子素正看着天空发呆，就听身边宫人伏身喊陛下，她回神看向乾安帝，“陛下来了。”

乾安帝坐到她身旁方几另一边的椅子上，“朕来迟了？”

虞子素摇摇头，本就没约时辰，只是夜里突发奇想而已，不过她还以为皇帝会在延禧宫那边多待会儿，她好奇问：“兇手抓到了？”

乾安帝靠到椅背上，扭头看虞子素，“左右不过还是那些人，阿虞若是关心真相，朕带你去宫正司瞧瞧？”

作为主掌刑罚的地方，宫正司显然没什麽好看的，虞子素想也不想地拒绝了，重新看向夜空。

乾安帝却没收回视线，看着她安静的侧脸，“阿虞不是说煮酒赏月？怎麽不见酒？”

“陛下想喝？”虞子素歪头喊姑姑，没一会儿，方几上的茶点中间多了个红泥小火炉，桂花的香气随着蒸腾的水气弥漫开来。

“阿虞今日兴致不高。”乾安帝将煮好的桂花酒倒了一杯推到她面前。

虞子素拿起杯子抿了一小口，擡眼看皇帝，“很明显吗？”

乾安帝没答，端起自己的杯子和她面前的轻轻碰了碰，一口喝完，才慢悠悠问：“因为那个宫人？”

酒精飞快染红了虞子素的脸，连带着脑子好像也烧起来了，思维逐渐迟钝，她想了会儿，点点头又摇摇头，太过轻易消失的生命总会引人叹惋，但她更清楚，在皇城里，宫人的性命，对上位者来说是最廉价的东西。

她垂眸看着杯中模糊的倒影，“主要是有些想家了。”

圆月映在酒杯里，乾安帝仰首饮尽后，将杯子搁到了方几上，家，对他来说是一个有些陌生的词彙，东宫不曾是他的家，皇宫也不是，他低问：“阿虞的家是什麽样的？”

虞子素也不知道该怎麽形容，大概，就是像她曾经梦想的一样，最重要的是，“家里有娘，有爹，有哥哥，还有舅舅，他们都很爱我，我也爱他们。”

说到家人，她的眼里仿佛落进了星星，乾安帝凝望着她弯成月牙的眼睛，嘴角也跟着翘起来，她的快乐总会感染他，这一刻，仿佛所有的痛苦都能被消抹。

如果家是和爱的人住在一起的地方，那长乐宫可以是他的家麽？

这一壶酒，到最后虞子素也也只喝了两杯，剩下的全进了乾安帝的肚子，锦瑟姑姑叫人将东西都撤下去后，又安排人送醒酒汤来。

长乐宫的灯点到了后半夜，延禧宫这一晚也没熄灯，安神药的药效过去后，陈婕妤很快便醒了过来，嚷着要陛下，要莺歌，深更半夜，没人敢去打扰皇帝安眠，找后者就更不可能了。

一晚过去，玲珑殿剩下的宫人全都精疲力尽，好不容易能坐下歇会儿，又听陈婕妤喊肚子疼，宫人们不敢拿皇嗣开玩笑，只能急急忙忙去太医楼找人，结果太医请来了之后，陈婕妤却要换人，只要高太医。

白跑一趟的太医心底骂了八百句，还是笑呵呵拱手离开，不过他也乐得不趟这浑水，当即拍拍屁股走了。

宫人们只能再跑一趟，却还是没将陈婕妤要的人带回来。

江皇后一夜没睡好，刚过来便撞上陈婕妤发脾气，她目光沉沉地看着陈婕妤，直到对方抱着肚子往被子里缩，她才放缓声音吩咐自己带来的宫人，“去请黄太医来一趟。”

说完，她又看向陈婕妤，“陈妹妹如今害怕生人，本宫能理解，但黄太医是陛下安排在凤梧宫的奉差太医，妹妹这下总能安心了。”

“可一直是高太医……”

皇后打断她，“高太医已经被陛下派人收押，难道说陈妹妹是想去牢里让他给你号脉？”

陈婕妤面色更白，“妾不敢。”

江皇后眉毛依旧蹙着，目光在她布满冷汗的额头上打转，好一会儿，才道：“陈妹妹先安心歇着，莺歌的事本宫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你便是不为皇嗣，为了自己着想，这会儿也该养好身子。”

说完，她退开几步，吩咐殿内的小宫人，“给你们主子倒杯温水。”

皇后的身影暂时消失在寝殿内，陈婕妤捏着被子的手却仍有些发抖。

一刻钟后，黄太医抵达了玲珑殿。

乾安帝刚下朝更衣，前脚才迈进宣泰殿，第一份奏折还没打开，就见梁忠义带个满头大汗的小太监进来，“陛下万安，皇后娘娘邀您至玲珑殿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