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乾安帝没有直接作答，虞子素能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微微收紧, 她看看皇帝, 又看看方丈，碍于听不懂他们的加密对话, 只能露出副属于局外人的迷茫脸。

思樊方丈轻念了一声，“南无阿弥陀佛。”

乾安帝骤然回神，他张了张嘴，面对思樊方丈仿佛包容天地的眼睛，他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没有说出话来。

思樊方丈却露出了然的神情, 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转而看向虞子素，“水陆法会将于下月十九在京都开办, 娘娘若有需要，可至礼佛寺祈愿。”

虞子素自觉没什麽心愿需要佛祖帮忙, 但方丈都亲自邀请了，她答应了下来。

几只飞鸟掠过，惊起一阵叶落。

乾安帝向思樊方丈辞行。

方丈往旁边退了退，“如今山上风景正好，陛下不如带娘娘去看一看，来了落霞山，怎能错过孤云台的晚霞照枫之景。”

乾安帝侧头看虞子素，“阿虞可还走得动？”

“这山不算太高，走慢些也总能到顶。”老话说得好，来都来了，虞子素看了眼铺满红枫的石梯，歇过劲后，只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思樊方丈笑呵呵地看着两人离去，也擡脚离开了凉亭。

林海翻涌，只余凉亭继续默立原地，顶下四根风蚀已久的圆柱隐约还能看见模糊的字迹：

灵光独耀本来明，无染无污气自清。

水月镜花皆幻相，知君有日悟归程。

山上，虞子素走走停停，时不时再捡几片好看的枫叶，又爬完一段长阶之后，她靠着枫树缓了会儿，坐到了石阶上休息。

乾安帝抱胸站在树下，目光划过林荫间落下的斑驳日光，落在虞子素身上，他偏了偏头，“阿虞不好奇朕和方丈之前说的话都是什麽意思麽？”

“陛下想说的时候，自然会主动告诉妾。”虞子素锤着自己的腿，扭头朝他眨眨眼，“就像现在这样。”

主打一个看谁更沉不住气。

乾安帝失笑，走到虞子素旁边挨着她坐下，两手撑在身侧，他感受着吹来的凉风，缓缓开口道：“立太子时，思樊方丈曾受父皇之邀为朕批命，那时他说，朕命带华盖，是天生的帝王相。”

虞子素愣了下，算命看相不是道家的业务吗？思樊方丈涉猎还挺广？不过看得倒是挺準，不愧是传奇选手，还是个跨专业人才。

她心底想着，没有说出来，四周只有虫鸣鸟叫伴随着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的声音，乾安帝眼睑微合，似在回忆着什麽，片刻后，他继续道：“后来，朕又去寻了方丈，方知他当日未曾将话说全，命带华盖易僧侣。”

“方丈还说朕今生是来了前世缘的，他告诉朕，此世一意孤行，逃不过情深缘浅的结局，这是早已写好的天命。”说到这儿，他转头去看虞子素，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太过複杂，虞子素一时竟没能完全读懂。

在她稍显茫然的目光里，乾安帝忽然弯起嘴角，“朕一直觉得，方丈其实是想哄朕出家陪他做和尚，他甚至连法号都替朕想好了，还与朕定了五年之约，可朕六尘不净，注定要辜负他这番好意了。”

阿虞不记得前世，他记得便是，纵使天命无可更改，他已真切拥有过她，这才是，了愿。

乾安帝站起身，拍去衣上尘土，伸手去拉虞子素。

“阿虞会信人有前世今生麽？”

“或许有吧，但若什麽都不记得，那每一世便与第一世也无甚差别了，所以妾觉得，不管前世还是来世，大多只是今生有遗憾无从弥补，才寻来安慰自己的借口罢了。”

“这种问题，阿虞总是看得很明白。”

“妾只是务实。”虞子素老实道，求神拜佛她尚且要拜那种会显灵的，财神除外，就算庙是假的祂也是真的，不显灵一定是她还不够虔诚。

乾安帝笑了笑，继续牵着她向上。

这样歇歇走走一个半时辰，两人才终于抵达了孤云台。

孤云台依着山顶的望月阁建成，高数丈，平整开阔，虞子素扶着围栏，惊叹地看着四周林海。

乾安帝坐在不远处的廊檐下，慢慢品着刚端上来的茶，这地是太祖在位时便修成的，如今他虽不常来，但并不缺人打理，尤其在他住进行宫后，红岭各处更是随时做着接驾的準备。

一杯清茶喝完，他踱步到虞子素旁边，“从高处俯瞰时，处处皆是风景。”

虞子素深以为然，前世没时间旅游，她就爱看无人机航拍，有一种开上帝视角的感觉，简直令人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