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来那些天连着下雨，好不容易停了雨，又是接连开始万里无云的大太阳，锦瑟姑姑怕她晒伤，是以游湖一再被搁置，今儿的天气倒是正好。

锦瑟姑姑看了看天色，点头道：“奴婢这就叫人去安排。”

行宫里有一条湖，名为勾陈，位于景苑东区，湖中心是一片小岛，站在岸头，能看见湖面上连成片的马蹄状睡莲叶子，白瓣黄蕊的茈碧花正在叶间怒放，左右两岸的紫薇树也已经绽开，树下芳草碧绿，间或冒出几簇颜色各异的野花。

才到湖边，扑面而来的凉风令人神智一清。

第065章 第65章

湖边停靠的并非虞子素想的摇橹船, 而是一座彩绘精致的画舫，高两层，翠顶红漆木, 船头雕着振翅的鸾鸟，门上还挂着方小匾，上书：翡玉楼。

浮画舫, 跃青骢, 小桥门外绿荫笼。

可惜勾陈湖没有桥, 只有接天莲叶无穷碧，湖水随着画舫前进蕩开层层涟漪。

行进中的船也比虞子素想象中要稳得多, 只在离岸时有细微的晃动感，将一楼的陈设看了个遍，她便提裙沿着攀折的楼梯上了二层。

比起功能性更强的一楼, 二层明显是宴饮赏景的地方, 空旷的船舫里悬挂着纱帐，中间凸起一座看台, 这会儿只放着张瑶琴，四周靠墙摆着软椅方桌，出了舱门，甲板外侧有护栏，虞子素撑在实木雕筑的栏杆上, 凉风习习, 掠过指尖发梢, 送来清雅的花香。

极目四眺，宫苑楼阁在绿荫之中若隐若现, 更远处是朦胧高山，近处水天一色, 数根模样嶙峋的太湖石屹立在湖面，被莲叶覆盖的水下偶尔还能看见鱼群的影子，这样秀丽的湖光山色在瞿州多见，北边却少有，虞子素看着脚下的滚滚碧涛有些出神。

见她一直盯水面，锦瑟姑姑轻声问：“船里备了鱼食，娘娘可需要？”

虞子素回头道：“拿些过来吧。”

画舫慢悠悠驶过湖面，船上唯一的主子并非刻板严肃的性子，宫人们也暂时放松下来，有了说笑的心思。

岸边最高的阁楼上，刚踏出房门来到走廊上的人注意到不远处的动静，说话声音突然放缓片刻，而后恢複如常。

等听令的人离开，梁忠义看了眼皇帝，会意上前，躬身道：“虞主子用过午膳后，锦瑟姑姑见天气不错，便準备了画舫带虞主子到勾陈湖游览一番，姑姑说，女儿家心思细，不能一直闷在屋里头，想趁虞主子这几日还有心思出门，多带着她在外头逛一逛看一看，姑姑还说，虞主子身子骨弱，成日里精神头也不算好，得更用心些……”

乾安帝停在走廊，面朝着勾陈湖，听着梁忠义一声声姑姑说，搭在游廊栏杆上手微微收紧，姑姑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他哪能不知道，他也想多陪陪阿虞，奈何总有人不长眼。

大业安稳太久了，像是一棵外表看似完好的古树，实则已经快被蛀虫们啃食一空。

两年后频发的天灾对本就摇摇欲坠的大业来说更是雪上加霜，他必须早做準备，天灾来临前，他需要先将人祸扼死在萌芽中。

生活在京都的世家子们已经被富贵迷了眼，那些靠着宗族荫蔽茍延残喘的氏族，他们看不见百姓疾苦，也看不见边关将士用自己血肉才挡住的戎狄到底有多残忍，眼里只剩下对权势的病态渴望。

陆家、周家、宋家……所有明里的，暗处的，他会将他们找出来，一一清算。

收敛了无意识散发出来的冷冽气势，乾安帝再度看了湖面画舫一眼，藏起眼底最后一抹柔情，转身离开了阁楼。

之后几天，虞子素感觉皇帝似乎比在宫里还要更忙些，每日早出晚归，经常到半夜才回来，而等她早上醒来，人已经又离开了。

摸着身侧已经凉下来的被窝，虞子素掰着指头算了下日子，已经二十二了，自从游完湖，万凉府又开始见天地落雨，不时夹杂着风雷闪电，今日也是如此。

闷雷在天空轰然炸响，虞子素站到窗下，看着外头的院子，似锦院里空了不少，前些天夜里突然刮大风，将花架给吹倒了，担心伤着人，她就叫人把院里装饰的东西都先收了，只余墙角一棵老树下的秋千还留在原地随风摇摆着，莫名有些空寂。

一个晃神，又有数道闪电在天际闪现，仿佛要直劈大地，雷声轰鸣，震得人心尖发颤。

“主子醒了，您怎麽站风口上了？”冬喜从廊下走进来，看见她还穿着睡时的寝衣，赶紧从柜子里翻出件外衫先给她披上，而后摸了摸她的手，被凉得打了个颤，她急道：“您快进被窝里暖暖，可别受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