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忠义一向是两分的担忧要表现出十分来，他早习惯了，挥手叫人退下备水，他继续看着手头文书，思绪却不断飞远。

直到沐浴后躺回龙床，他翻出怀里的玉牌，在昏暗的帐子里注视着上面模糊的纹路。

小金龙盘在皇帝枕头边，看着他泛白的指节心底打鼓，自从韩诗说出八年前周太妃与恭亲王联合周家暗中做的事，皇帝就再没打开过系统面板，也不知道是想逃避现实还是迁怒它了。

系统委屈，八年前它还是个残破版统子，皇帝一直不愿做任务帮它积攒修複的能量，二皇子谋逆那会儿，它大部分时间都在休眠，以免宿主还没来它就先死机了，皇帝也因为年纪还小被排斥在外，只听了几耳朵调查结果。

后来皇帝终于肯对它交付信任，功能成功修複之后，距二皇子谋逆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先帝早已给所有参与者定罪，姚家也已经覆灭，他们便没再过多关注，谁知道里头还藏着事。

虎毒尚不食子，谁能想到周太妃那麽早就开始算计起小儿子的命了，而且从二皇子的行动轨迹上看，她几乎是才从冷宫出来，就开始筹谋这件事。

皇帝肉眼可见的emo，小金龙又不敢暴露主动安慰他，只能偷偷观察情况。

今天也是格外怀念宿主的一天。

月上中天时，乾安帝还是打开了系统面板，周太妃的名字已经从特殊关注里移除，宗人列表里也再看不见她的身影。

人死如灯灭，他切回主界面，心底最后的念想轰然倒塌。

“时人皆道，太子册封典仪上，是二皇子失口说出了陛下的身世，当年周太妃谋害皇嗣案才被重新翻了出来，后来查明周太妃是清白的，便成功複位离开了静安宫。”

似锦院内，虞子素坐在花厅赏月，一边听锦瑟姑姑说起旧事，提问道：“难不成还有内情？”

锦瑟姑姑点头，叹息道：“旧案重提虽然还了周太妃清白，真兇却不曾露头，但所有人都清楚，当初锁定的嫌犯只有两个人，既然不是周太妃，自然就是另一个了。”

虞子素不太清楚先帝后宫的情况，耐心等着姑姑解疑。

“贵妃姚馥冉。”锦瑟姑姑说出一个她略有些陌生的名字。

“初代姚国公与开国建邺帝乃是异姓兄弟，还曾有平分天下的誓言，后来姚国公主动退让，但在先帝之前，大业皇后都是姚氏的女儿。”锦瑟姑姑是见过姚家如何气盛，颇为感慨，“直到先帝加冠时，姚家后人借着祖上荫蔽在京中不断仗势欺人，言语无状惹恼了太祖皇，姚国府这才开始被接连打压，后来太祖皇更是借口姚氏女儿年岁不足，给先帝选了同样如日中天的宋氏女儿为太子妃。”

“但先帝爱美人，姚氏以侧妃之位入住东宫后便一直盛宠不断，与同样年轻容盛的周氏分占先帝宠爱，两人又先后诞下了先帝长子和次子，太子妃性子柔婉，反倒处处被压一头。”

先帝登基后，周氏因为新后落胎一事被打入冷宫，姚氏却在宫中春风得意。

“查出真相时，周太妃早已年老色衰，家世也远远比不上姚国府，又有姚贵妃诞下的二皇子从中周旋，是以先帝有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姚贵妃，周太妃複位，不过是先帝给出的补偿罢了，就这还拖了两年。”

若非心中有愧，单以先帝的性情，周太妃即使从冷宫里出来，也很难再有从前的待遇。

虞子素咋舌，好渣一男的，不过这才符合她对皇帝的刻板印象，反倒是乾安帝，某些时候纯情得出奇。

“知道周太妃是自己生母后，陛下便不时去静安宫寻她，等周太妃回到麟趾宫，陛下更是时常会过去请安，同太后却疏远了许多。”锦瑟姑姑拉回话题道，“二皇子逼宫那日，正是陛下十四岁生辰，太后娘娘特意在宫中办了宴席为他贺生，想借此修複下二人的关系，端给陛下的长寿面却被人动了手脚。”

“幸好那日太后娘娘晨起不大舒服，寻了太医在偏殿候着，且陛下吃的不多，最终只是昏睡两日便没有大碍了。”

说到这儿，锦瑟姑姑有些难过地闭了闭眼，“那碗面有问题，陛下是知道的。”

虞子素回头看她。

“陛下自小舌头就灵，以往没少有人在吃食上动手脚，但在陛下这儿，没一次成功过。”锦瑟姑姑放低了声音，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老一辈的恩怨，如今能了结也算好事。”锦瑟姑姑收起心底的遗憾，朝虞子素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