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殿里，韩诗迎来一位新客人。

十六七岁的少女形容端庄，体态短修合度，一身浅绿的绡纱裙，在大夏天里硬是显出一抹春日的柔软来，但自小养成的傲骨让她肩背挺得很直，看不出半分家中落难的失意。

“周二小姐终于肯屈尊了？”韩诗坐下南窗下，单手托腮打着哈欠，模样懒散得仿佛没有骨头。

周伊羽没有在意她话里的尖刺，自顾走到对面坐下，“你变了很多。”

“人都是会变的。”韩诗扬起个浮于表面的笑，语调玩味，“你不也变了？”

殿内忽然安静，昔年无所不谈的玩伴重新坐在一起，竟找不出话题了，周伊羽收回打量的目光，“我求了父亲，也去叶府找过你，当初牵连你们的是二皇子……”

“嗯嗯嗯，周家只是选择了明哲保身，我懂，所以呢？”韩诗语气敷衍，“你来寻我，只是想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周伊羽安静了片刻，定定看她，“你为什麽要进宫？”

“总归不是为了找周家的麻烦。”说到这儿，韩诗一顿，“差点忘了，周家也已经牵扯进了谋逆的大麻烦里，不需要我再做什麽了，我只需要和你们当初一样，观望……”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周伊羽摇头打断她，“阿湄，你不必对我有那麽大的敌意。”

她认真道：“你想做的事，我可以帮你。”

“我不知你当年是怎麽逃过追捕的，但你入京只换了名字，面容却毫不做掩饰，让我一眼便能认出你来，上次我叫人来寻你，你也不曾遮掩过分毫，所以我想，你并没有打算一直隐瞒下去，甚至，在有意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阿湄，你想给叶家翻案。”

韩诗沉默下来，“周家尚且自顾不暇，你这个贵女也当到头了，何必再来多管閑事。”

周伊羽叹息，“你也说了，周家已经要完了，所以，倒不如最后再帮你一把，也算全了两家八年前的情谊。”

“你这样，倒显得我小肚鸡肠起来了。”韩诗捂眼嗤笑，笑完，她冷冷看着对面的人，“周伊羽，没想到这麽多年过去，你还是那个谎言成性的骗子。”

“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一直在想，爹爹书房里多出来的东西，到底是谁放进去的，前不久，我终于想明白了。”

“整个叶府都知道，书房是禁地，而钥匙只有一把，能进去的人并不多，让爹爹不设防的人就更少了，你我都算一个。”韩诗目光冷嘲，“所有人都说爹爹藏得好，证据都在视线死角，可对于八年前身量不足的你我来说，那个位置，可称不上什麽盲区。”

“我是该震惊周大人胆大妄为，还是该夸你心性过人？”她凝视着周伊羽，八年前没能玩完的捉迷藏，今日才算是真正抓到了躲藏者。

韩诗没有在意周伊羽骤然变白的脸，继续自我剖析，“过去我不曾发现周家狼子野心，毕竟恭亲王与陛下都是周太妃的孩子，谁能想到，周太妃真的会为了一个儿子，向另一个儿子痛下杀手，八年前二皇子的谋逆一开始就注定了失败，但与周家人设想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同，二皇子落败的速度太快了，快到你们为了躲避追查，必须立马找到一个替罪羊。”

“让我猜猜，你现在寻过来，又是为了什麽？”韩诗摩挲着下巴。

“还能为了什麽？故技重施，拖人下水罢了。”沈芝从门外款款走来，身后，她的贴身宫女青桑正押着一个人。

“周选侍，这里是皇宫，不是任你施为的自家宅邸，想要给别人屋子里放点东西，就得做好被抓去对簿公堂的準备。”沈芝讥讽地看了一眼周伊羽，扭头朝韩诗道：“欠我一次，我可记下了。”

韩诗轻哼，“少不了你的好处。”

青栀从门外进来，“主子，尚正局和宫正司的人来了。”

“常言说善恶到头终有报

为什麽却落个斩首衔冤……”

行宫里，戏台上唱词凄婉，戏台下虞子素捧着热茶，舒服眯眼，时不时跟着摇头晃脑哼唱两句。

她这人没太多爱好，听歌唱曲算一个，这个曲自然也包含戏曲，只是会的曲目不多，只能偶尔跟上几声。

锦瑟姑姑坐在旁边笑言：“像娘娘这般大，爱听戏的可不多见。”

“天天听曲久了也没甚意思，姑姑回头再替我寻个说书先生吧。”虞子素眨巴着眼睛，讨好地看向姑姑。

锦瑟姑姑自然应下，又问她，“两日后的乞巧节，娘娘可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