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睫上方，温热触之即分。

乾安帝呼吸一窒，微不可闻的酒气里，他晕得仿佛和虞子素一样醉了般，在原地定了数息，才如梦初醒，起身将怀里少女抱回了住处。

锦瑟姑姑端着解酒汤进内室时，已过子时，屋里重新收拾过了，全然看不出之前的狼藉。

榻上，虞子素斜躺在靠坐床头的乾安帝身上，锦瑟姑姑一眼就看见了她寝衣上那没被薄被完全盖住的胡乱系扣，陛下在这点上，还真是毫无进步。

夜色已深，虞子素本就喝得不多，酒意早在先前的运动里消退了大半，但这会儿身上犯懒，半点不想动，乾安帝耐心抱起她坐正，又接过汤碗亲自喂她。

努力咽了几口味道古怪的汤，虞子素便皱脸偏过头，不想再喝了。

事关她的身体，乾安帝难得没有让步，陪着她一人一口喝完了一整碗解酒汤，又漱过口，这才放人睡觉。

这一觉到了巳时，虞子素方才悠悠转醒，乾安帝不在身侧，屋内安静异常，只有两个目不斜视的小宫人垂手在守门。

她刚坐起身，就听窗外廊下有道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快步进来，虞子素侧首望去，是冬喜，见她醒了，冬喜面色凝重地靠到床边，“主子，周太妃薨了。”

虞子素哈欠打到一半，骤然止住。

周太妃走得不算突然，恭亲王勾连外族刺杀皇帝被抓后，她就病了，心病。

虞子素离宫前，晨间和宫人们八卦时，还听说乾安帝派了不少御医去恭亲王府奉差，两人情分再浅薄，周太妃到底是他生母，孝字压一头。

而恭亲王与先帝贵妃姚氏所诞下的二皇子也不同，他是皇帝的亲兄长，兄弟阋墙后，朝臣们谁也不敢多嘴，只有宗人府按着规矩办事。

如今周太妃先走一步，大概率是南帝那边与恭亲王勾结的证据已经拿到，要完成最后的定罪了。

顺利收整了南境，这会儿本该是皇帝意气风发的时候。

“要提前回京麽？”虞子素咽下叹息，轻声问。

冬喜摇摇头，“消息里两个时辰前传过来的，陛下已经带着近卫赶回去了，太妃去得急，恭亲王又还在宗人府里关着，陛下的意思似乎不準备大办，再者没有太后给太妃奔丧的规矩，陛下让您安心在行宫里住着，就当陪太后了。”

说到太后，虞子素又是一恍，自从离宫，她还一次都没有见过太后，本来抵达行宫后，按理来说她应该去给太后请个安，但没等她上门，宋太后那边已经叫了宫人过来传话免了，太后喜静，在宫里便不怎麽见人，虞子素也省了自讨没趣。

这会儿有现成的理由在，她更是省事不少，这年头丧葬可複杂得很，何况还是太妃规制的葬礼，就是可怜皇帝这些日子来回奔波，怕是没一日能好好歇息的。

乾安帝状态倒比她想象的要好不少，毕竟是系统认证的体魄达人，反倒是随行的梁忠义许久没有这样上强度了，走路都成了螃蟹步。

紧赶慢赶，一行人回到皇城时，已是太妃停灵的第七日。

乾安帝没有回宫，直接去了恭亲王府。

恭亲王被抓后，府内便被翻了个底朝天，但有周太妃在，倒是没有直接抄家，只是王府的主人基本都已收押，下人也被抓了个七七八八，剩下都是皇帝派来照顾周太妃的，人数有限，王府肉眼可见地萧条了不少，这会儿因着丧礼，哀乐齐鸣，反倒重新显得热闹起来。

大门的灯笼已经换成了白色，府中各处也挂上了白绸，停灵的地方是周太妃日常起居的天清院正厅，乾安帝收到消息后，已经给宗人府传了信，是以棺椁旁并不缺人哭祭，前几日也有人来吊唁。

今日已经是停灵的最后一天，明日便该正式下葬了，乾安帝绷着脸进了正厅门，挥手止住灵堂里其他人请安的动作，沉默着跪到棺椁前，给周太妃上了三炷香。

主办这场丧事的宗人府宗令，端亲王殷介理闻讯赶来，见他如此，叹道：“皇侄节哀。”

他与恭亲王年纪差不多大，却高上一辈，理事后便一直管着宗人府，乾安帝朝他拱手，“有劳十二叔。”

殷乐妍穿着粗麻孝服跪在棺椁旁的蒲团上，双目通红，看着身旁两人讷讷不言。

短短一个月，她经历了太多变故，本就不算活泼的少女彻底沉寂，她看着被黄绸覆盖的周太妃，又一次悲从中来，祖母没了，父王和母妃在宗人府生死不明，她和弟弟妹妹同样一直被收押，什麽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