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斯年话音微顿，看了叶洛一眼：“等到了前面，只希望大人别被吓傻了。”

“嗯？”叶洛不解，可纪斯年不肯再深讲下去了。

在交谈中，叶洛得知——

此地的灾民有一部分是想等周遭村镇收留，看能不能定居下来，更多的一部分则是等缓过劲儿，还要继续南下，逃去大都的。

也无外乎衆人想去大都，毕竟是天子脚下，总不会放任他们不管的。

只是太多人忽略了，便是离皇帝再近，上位者无心，也不过徒劳。

叶洛静默不语，想到纪斯年说过的，心髒一点点地沉下去。

傍晚时分，驻停一日的车队再次啓程。

纪斯年留了人，带此地的灾民去附近衙门，等待朝廷安置。

又或者有想去别处投奔亲眷的，给上一点点碎银，剩下的就不归他们管了。

除此之外，队伍里多了十个人，这十人都是北凉郡的百姓，从四面八方逃难过来的，如今带着朝廷的人，再重反故地。

马车内，纪斯年闭目养神，不忘问一句：“大人见了这些灾民，有何感想？”

第 26 章

◎受伤◎

要说有什麽感想，叶洛确有所悟。

但她不知道纪斯年想听什麽，踌躇许久，也琢磨不出一个结果来，只能磕巴半天，忐忑问：“先生是说……”

“随便什麽。”纪斯年撩了撩眼皮，不显喜怒。

话虽如此，可见惯他明嘲暗讽的叶洛却不敢松懈，很是斟酌了一下，方才说：“我只知每逢天灾，必有百姓受难，却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若是只看路边的灾民，好像灾情也没那麽严重，但只有仔细问过才知道，这些灾民背后还有多少丧命于雪灾的人，而永远被埋葬在大雪中的才是多数。”

纪斯年问：“可曾遭过大灾？”

叶洛摇头又点头：“我没有太多印象了，只模糊记得婆婆说过，西北一带许多年前有过大雪，还好村子里有存粮，地势上又占了优势，这才躲过一劫。”

听见西北二字，纪斯年眉心一动，终于睁眼看向她。

他不知在想些什麽，视线中带了几分审视。

半晌，只听他又问：“西北除了十几年前的大雪，最近几年也常有干旱吧？碰上庄稼颗粒无收的时候，可有想过朝廷接济？”

叶洛家里没有田地，日常全靠野菜过活，春秋时采些笋子菌菇，就是改善生活了。

但她也有听过村民坐在田边哭天喊地，怨老天狠心，怨朝廷不作为。

到头来，狠心的老天依旧不降雨，不作为的朝廷準时来收田税粮税。

叶洛沉默片刻，轻声道：“所有人都是想过的吧……”

但事实上，莫说只是并不那麽严重的干旱，就是时刻会死人的雪灾，只要没落在自己头上，旁人也不会多感同身受。

见过群臣争论场面的她已经明白，本是争分夺秒的救灾时刻，在很多人眼中并不是那麽重要，又或者几十灾民的性命，远比不上他们争名夺利迫切。

纪斯年嗤笑一声：“北凉的百姓最该感谢国师，要不是国师改了性子，恐怕大都还在为派谁做巡抚而争吵不休了。”

“还有他们心心念念的国师大人，最多开个法场祈个福，什麽亲至北凉分发粥米——”纪斯年笑容愈冷，“下辈子吧。”

他说得冷漠，明明是感谢的话，却把过去的国师讽刺了个彻底。

叶洛没应。

她有些不敢想，若是他们来得再晚一些，等那些人争出个一二三后，又该有多少人会受到雪灾的第二次伤害。

亏得眼下是冬天，要是碰上酷夏，说不準两三天的耽搁，就能造成疫病蔓延，更是死伤无数了。

叶洛说：“只希望我们来得不是太晚，一切还来得及。”

纪斯年没再回话，只偶尔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里含了几分怜悯。

押送灾款的队伍是没有休息可言的，即便是深夜，也只是降低行进速度，押送官兵分成两队，轮换着休整。

越往北走，外头的温度越低，天空中也多了落雪，很快在地面上铺了一层。

才过子时，叶洛靠在车厢上昏昏欲睡。

却听外头忽然一阵轰隆声，而后便是大片的喧吵，也不知发生了什麽，连着马车都剧烈颠簸起来。

叶洛心惊，刚想打开帘帐往外看看。

然从马车外传来的呵斥直接制止了她的动作，纪斯年厉声说：“保护国师后撤！”

下一刻，便是马车极速调转，叶洛的身体控制不住向一侧倾斜，狠狠砸在木棱上。

马车上响起闷哼声，却完全被外面的嘈杂所掩盖，一同响起的还有兵器的击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