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等转过身，他的语气一下子温柔起来：“说起来，我还不知道洛洛的家在哪儿呢，洛洛可认识路？”

识不识路暂且放在一旁，叶洛被他的称呼念得浑身不自在，捏了捏发热的耳尖：“你、你别这样叫我。”

纪斯年假装不懂：“怎麽了？”

叶洛面上染了一层薄红，声音不觉扬了几分：“我、我有名字，你别这麽喊，你好好叫我……”

“洛洛啊，这不是好好叫的吗？”纪斯年眼尾藏了几抹促狭，明明知道叶洛不适应，偏要多喊两遍，“还是洛洛不喜欢这个称呼？”

“你——”叶洛有些气急，扭头怒视。

然转头前后并没什麽区别的画面叫她身体一僵，茫然过后，她心底突然升起一阵恐慌感。

——她看不见了。

十几年的黑暗，带给她的多是狼狈嘲讽，哪怕如今 的她与过去尽然不同，但她还是没法彻底忘掉过去。

面对南溪村的村民，她尚可以告诉自己，她虽比常人缺了一双眼睛，但所学所知，一点不比常人少。

她能做村里的女夫子，能教孩子们识字念书，能给许多村民指出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就连她的美貌也不再是累赘，反成了与村民不同的特点，一个会识字算数的女子，生得再美，乡下的庄稼汉也不敢觊觎染指。

可是这些优势到了纪斯年面前，就全然不占优了。

叶洛不知道，纪斯年可还能接受一个瞎了眼睛的她，又或者会和前些年的村痞一样，嘲她笑她。

眼见她变了表情，纪斯年也跟着紧张起来。

他下意识抓住了叶洛的手，入手的凉意叫他心头一紧：“怎麽了？洛……你还好吗？”

叶洛不愿叫他看见自己的狼狈，甩甩头，强装镇定。

她将手从宽厚的大掌中抽出来，不动声色地退后两步：“没什麽，我没事了。”

“那……”

“将军远道而来，乡野之地，恐招待不周，将军要是不嫌弃，不如来我家里坐坐吧。”

纪斯年不知她怎麽一下子疏远起来，但瞧她情绪不太对，到底没太追太紧。

他点头道：“好。”

说完，他正要重新牵起叶洛的手，哪想叶洛提前说一声：“劳烦将军给我寻根树枝来吧，出来的急，忘记带上手杖了。”

话一出口，纪斯年面色剧变。

他嘴巴微动，最终却没有说什麽，只强硬地走到叶洛身边，不由分说地牵起她：“走。”

叶洛想把手抽出来，只这次纪斯年有了準备，牢牢抓住，根本不许她离开。

“我给你当手杖不成吗？”纪斯年忽然道，“我大老远从大都找过来，就想给你做回手杖都不成吗？手杖当不成，难道连根树枝都比不过了吗？”

仔细听着，他的语气还添了几分委屈。

好像再拒绝就是对不起他似的。

叶洛万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偏偏这话无论她应与不应，总有一个不好受。

想到纪斯年不知找了多久才找到这麽个小山村，她终究还是心软：“……那走吧。”

“哼哼。”许是发现自己遭了嫌弃，纪斯年没了最初的兴奋，但能找到叶洛，心里还是高兴的，哪怕竭力克制，仍觉心里发痒，掌心里包裹着的皓腕也越显珍贵起来。

叶洛在南溪村生活了太多年，哪怕没能亲眼见过这里的草木，对于道路还是熟悉的。

有她带路，纪斯年保护着，两人很快就回到家中。

然而刚一进门，就听纪斯年“啧”了一声，用一种满是嫌弃的音调问：“洛……你就住在这里？”

叶洛歪着头：“不好吗？”

“自然是不好。”纪斯年一口咬定，“这院子可太破小了。”

“你瞧这围墙，是不是太矮了些，万一有那歹徒，垫上点东西就能翻进来，还有这院里，竟没种些花草吗？是不是有些单调了……”

“院里尚且如此，这青瓦房想来也不如何……国师不是说叫暗卫帮你吗，便是帮成这样子？”

要是有心挑毛病，自然有无穷无尽的不好。

纪斯年明明什麽环境都能住，可换成叶洛，只是稍稍简陋些，就叫他看得哪哪不顺眼，连带着置办这一切的暗一都受了埋怨。

要不是叶洛轻飘飘问了一句：“这等简陋之所，怕是无法招待将军了？”

“……”纪斯年瞬间住了嘴，“我看错了，我刚刚说什麽来着？哦哦是说这小院挺雅致的，想来屋里也装点得不错，我们快进去看看吧。”

叶洛才积起的点点怨气，顿时被他的转折打散了。

她无奈叹了口气：“将军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