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两下，敲响在桌边。

负责教学剑修符箓的木云间的沈堂主冷声问道：“二百字的古符文抄写完了？”

泗水宗自开创以来，主张教学相长，以堂为单位，对门下修士直接教授。

如今泗水宗人数早已是开山时的数倍，这项并不与时俱进的传统，使得日理万机的堂主们还得兼着授课，各个怨气十分，放往日里大家都夹着尾巴做人，无人敢挑衅。

肃穆安静，连一根针掉落地上都清晰可见。

一圈人的视线投向栗酥，她浑身僵直，匆匆低头，躲开同样看过来的沉思漪的目光。

手下摁着的宣纸被抽走，沈堂主扫一眼，“这就是你今日研习的符文？”

栗酥不做声。

前后座的修士渴望地看着沈堂主手里的纸张，好奇又不敢伸长脖子。

宣纸“啪”得一下盖在桌上。

周围人争先恐后偷瞄，爆发一阵短促笑声，强行被压住。

“囍。”

沈堂主指着巴掌大的字，“这什麽意思？”

“包含我个人诚挚祝福的符箓，意思是双喜临门，为即将到来的宗门秘境试炼提前发出祝贺。”

不知谁鼓了掌，啪得一下，又意识到情况不对，迅速消无声音。

“这呢——”

纸张翻过一面，沈堂主问：“这又是什麽意思？”

眼尖的修士们瞄见上面的字样，立刻看向沉思漪。

沉思漪眉头紧皱，并不明白发生什麽事。

“包含我个人诚挚祝福的符箓，意思是我们此次前往为宗门争光的同门们，都会有光明的未来。”

沈堂主笑了，指节扣在宣纸上写着的“沉思漪”三个字上，连连点头，“好。很好。”

“唰”得一下，飞鸟扑扇翅膀，从天空飞过，留下吱吱喳喳声音。

栗酥擡头看去，天真蓝啊。

果真是犹豫就会败北。

她罚站在木云间标志性的篱笆墙外，双手艰难抱着五个招财盆栽，对着烈日，悲伤回忆起导致今天悲剧的根源。

那日，她带着卷轴，前往双月亭。

远远看见沉思漪负手立于亭内，望着湖泊，心事重重。

有什麽比及时的安慰和鼓励更拉近心与心之间的距离？

栗酥争分夺秒地打着腹稿记台词，就见一位穿着素净的女修，踩着欢快的小步伐走到沉思漪身后。

她站在左边，拍了沉思漪的右肩。沉思漪看向右边，女修在左边笑着叫他的名字，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沉思漪这才发觉人在左边，无奈摇摇头。

傍晚、微风、湖边，言笑晏晏的沉思漪和梦清霏……和呆若木鸡的她。

按照预言，她该无畏沖上去，打断两人对话。

可并肩站着的一对璧人，实在般配。

栗酥脚下如灌铅，跨不过心里无形的一道槛。她落荒而逃。

当坏人也不容易啊，栗酥郁闷地想。

“小心。”

手里抱不动的盆栽往下滑落，听见男声提醒，栗酥半弯着腿，用膝盖抵住，伸来一只手帮她扶稳，又将她的盆栽抱开，往一边的木栏上搭。

“谢谢。”

栗酥向沉思漪道谢，望一眼殿宇问，“结束了？”

“嗯。”

沉思漪应声后就要走，目不斜视，仿佛多一句话都不想和她说。

阳光照在沉思漪一身青衫上，刚迈出两步，脚下一顿。

顺着抓在袖口上的纤细手腕看去，少女脸晒得红扑扑的，眼神躲避，支支吾吾，“一起……嗯……你想去茶楼吗？庆祝你试炼拿了好名次，给珠玑门争光……沉长老一定很欣慰，以你为荣。”

鸟雀飞过枝头，偶有绿叶于枝头飘零，晃晃悠悠落入两人之间。

沉默一会，沉思漪说：“那是半个月前的事。”

栗酥：“……”

确实，今天是最近一个月的第一次对话。

过了一会，沉思漪问道：“你今日没和衍怜一起麽。”

总算不是咄咄逼人的气势，栗酥松一口气，“药修离得太远了，没事谁跑那儿去。”

似乎听见沉思漪冷笑一声，栗酥还没反应过来，袖摆从手中一松，他头也不回地朝前走，背脊挺直，清高又疏朗。

他一直都对她意见很大。

栗酥挠挠眼下的肌肤，可能今天也不是谈话的好机会，说不定木云间的小插曲有人和他说了，正嫌她写他名字呢。

栗酥悻悻转身，又听背后传来沉思漪的声音，“又不去了？”

未至晌午，泗水宗的轻曲茶楼人还不多。

栗酥点菜时刻意和小二强调，万不能上任何含红豆或薏米的点心。

谈话间她不时偷瞄沉思漪，可惜清俊的脸上并无其他表情，栗酥估计她做作的关心好像没什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