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笑而不语，也是这般嘶嘶嘶地回複，“我替你省了不少功夫。”

听见他的话，栗酥缄默一会，经过林婉觅房间并没有停下脚步，反倒拐过墙角要往自己房里去。

黑影：“你回去做什麽？”

栗酥：“睡觉，明天除夕，好多事要做的，不早点休息体力不够。”

黑影：“你当真听信司衍怜的话？！”

栗酥：“怎麽，我不按常规来，你就急的跳脚了？”

栗酥盯着弹簧似扭曲的影子，随即讥诮道：“你怎麽轻易被人看穿意图，看来我不到西岩，伟大金梵神没法重新降临人世间。”

黑影静默一会，忽然变了语气，“别装了，没有我，你出不去宗门，你图一时口舌之快，也没勇气真拿丽娘的生命开玩笑——最后闹得鱼死网破，你输得起？”

黑影笑了笑，那声音甚至有些温和， “别总是不信任我，咱们打个赌吧。”

栗酥：“我拒绝。”

“你不是对自己的选择很自信，为何不敢赌？” 黑影说道：“赌一赌你到底有没有真正改变过去。”

“我很大方的，无论结果如何，我向你保证，林婉觅和丽娘两人的命我不会再碰。若你赢了，我没有损失，自然皆大欢喜，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衆生安好。”

“若我输了呢？”

“输了你也只是多了一位有力盟友。”黑影再一次强调，“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赢，能改变原定苦难结局，为衆生消弭灾祸带来福祉。”

朱红梁柱影子扭曲，语气充满怜悯与善意，如同是一位真正为民担忧思虑的神。但栗酥心里知道，漆黑内里不过是披着皮的恶人。

栗酥想了想，应下他，紧接着提出，“你一黑影能四处乱窜，通过识海把我带走，应该没问题吧？”

“……”

黑影语气微变，“你想入我识海。”

“我只是不想再去找司衍怜浪费时间。”

黑影停顿，似在犹豫。

“总不能风险都由我一个人承担吧？我都没要你赌输自绝经脉，入一个识海怎麽了。再说了，识海伤人的前提是知道入的是谁的识海。”栗酥意外道，“看来你对我十分有信心，认定我能猜出你是谁？”

没等到黑影回複，栗酥摆摆手，“行，反正你不着急就算了——”

一阵黑影裹住栗酥，随即消失。

咚一声巨响，栗酥无力倒在地上，攥紧在袖口里的纸片悠悠划落在地上。

不远处门扉推开，林婉觅裹着斗篷四处张望，忽然瞄见栗酥，急匆匆赶来扶起她。

怎麽突然晕倒了！

她着急捏她的脸，看见落地纸片，捡起来一看，神色逐渐凝重。

将栗酥小心扶回房门后，林婉觅匆匆前往水夜间。

-

栗酥到达一片荒野，世界是灰色的。

她看见青梅竹马的两个小孩在院落里玩耍，一眼认出拿着风车在村落里奔跑的小女孩是丽娘。

邻里两家关系好，黄昏饭后一起在河边丢石子，双方父母打趣为两人定亲，丽娘红着脸看身边的小男孩，小男孩听见这话似不好意思，一股脑把石子丢过河面，冷哼一下跑远了，留丽娘不知所措蹲在河边捡石头，等两家父母走去桥边看人钓鱼，小男孩才跑回来。

少年手里握着一叶丛小白花，不吭声地递给小姑娘，后者脸上立刻绽放笑容，小男孩耳根被夕阳照得红彤彤的。

画面变换，少年离家修行，黄昏照着村口，他望着泪盈盈的少女一言不发，只许诺一定会回来。

年少承诺在当下总是真心真意，也抵挡不住时间无情流淌而沖刷改变。

等不到少年归来的丽娘日夜祈求金梵神保佑，在神旨意之下拥有第一个孩子，紧接着是第二个。她诵经念佛，依着金梵神的旨意养育孩童成长。

栗酥看见牙牙学语的自己，心疼丽娘冬季里洗衣时冻疮的手，在她生病时整宿整宿陪伴，在她睡着时以为她烧糊涂死了，哭得泪涟涟。

小女孩儿长大后拿着树枝站在人前，保护被村民污言秽语攻击的丽娘，一次又一次仗着身体灵活去咬人大腿，最后丽娘又带着她一家一户地低声下气道歉，只为在村里还有一席之地。

再后来，栗炎接两人回家，生活总算平静无恙，唯一不变的是丽娘伫立在门口的翘首以盼。

她总是在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很快到了栗酥入珠玑门的日子，分别那天也是黄昏，丽娘倚着门边，栗酥挥一挥手消失在橘橙色光晕里。

丽娘的生活单调而简单，由孤孤单单地等一个人，变成等两个人。

日出到日落，晴天或雨天，她总在门边等，却又等不到哪一个要归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