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去哪了？

2018年9月10日，我在医院里醒来，白净的床单上印着窗外太阳的影子，这般的温暖就落在我的手上，让我觉得，我已经阔别人间许久。

在此之前，我许久许久不曾见到太阳。

我听医生说，我晕倒在一块空地上，那里少有人迹，只是固定的有一两个人路过。就是这样万分之一幸运的机会，我被人救下了。

我昏迷了一整天，再醒来时迎接我的已然是第二天初晨的熹微天光。那个我在黑暗中极度渴望的东西。我现在见到它了，我还活着，那他们呢？是否和我一样活着？

我干裂的嘴唇翕动，护士一直用沾了水的棉签帮我做湿润工作，不断努力下，我终于可以开口发出第一个音节，那种急切的，甚至是恐惧的。我瞪大着眼睛，张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还有人和我一样被救回来了吗？哪怕是两具尸体。

我脑子里回想着林千千和程希在我面前不见的场景，她们把她推了出去。

她们永远留在了那里，那个永远见不得天日的地方，那个只有黑暗的地方。

给我输液的护士懵了，她害怕自己说出什麽不当的话语刺激到我的情绪，但她更不能对我撒谎。我听见了，她说没有。

于是我又问她，我旁边会不会还有什麽东西是他们没有看见的，没被捡回来的？

那护士摇了摇头，还是说没有。

我拜托她让人去找找，再去找找，一定会有什麽东西留在那里的。

那护士问我为什麽要去找？我说，那里有我的两个朋友，她们和我一起去的，她们就在那里。

我坚持着这些，没有人知道为什麽。

他们也问我，经常问我。

我和他们说，他们不信。

于是我及时闭了嘴，为了防止这些人把我抓了送进精神病院。

***

我住了两天院。

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到那个房子所在的地方，或者是那些人发现我的地方。

我向他们问路，一路找过去，最后只是见到了一片空地，那里什麽都没有。

没有那栋古怪的老旧房子，没有枯树石子，没有一望无际。这里不比那里荒凉，可晚上却连月亮都看不清楚。

我就在那里呆坐了一整天，慢慢地回忆。到头来，我却发现一天的时间可以这样漫长，我把那一天回想了不下十几次，直到远方夕阳不见，直到月亮再次升起。

这一次，我却成功的走了出来。

我崩溃了。

我翻找着手机，却发现关于她们的所有记录全部都消失不见了。手机列表上满满当当的，独独缺了两个人，只是缺了两个人。

我慌忙地跑去寻找她们的存在，家里、公司、朋友、同学，他们的回答都是一模一样的。

程希是谁？

林千千是谁？

我没有这样的朋友。

我没有这样的女儿。

一切都很糟糕，就像一个荒唐的梦，还有一个被梦羁绊住的人。

这世上，真的没有她们的痕迹了吗？

我去到程希所在的医院打听，在网上一次又一次搜索林千千发布的视频，她甚至动起到寻找楚三江这麽一个来自过去的人的念头。

一定会有痕迹的吧？

之后，每当我一次次在城市的天桥上吹冷风时，手上都会拿着一个啤酒罐子。

我的意志从未如此消沉过，醉意朦胧的眼睛望着城市的车水马龙，一切变得忽近忽远。我捏紧了手上的啤酒瓶，易拉罐发出的声音竟安慰了我那崩溃的神经。

如果林千千和程希看到了，会骂她的。

因为她拿着两条命在过消沉低迷的日子。

这是不值得的。

但她无数次想，就算是骂也好，她们能不能再出现一次呢？

***

三天后，顾晴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那个无人之地。

虽说无人，但却是她好朋友的葬身之地。

她会记得一辈子的。

“林千千，我带了你爱喝的果汁，可贵了，花了我好多钱呢。”顾晴学着清明时长辈给祖先祭拜时的动作，将那些果汁全部倒在了地上。

“太多了，说不定会变胖，你不会生气吧林千千？”

说着说着，话音不受控的开始哽咽起来。

“如果林千千生气了，程希你在旁边记得拉一下。”

“我已经知道你要说什麽了，你会说，林千千一定不会发脾气的，对不对……”

她说不下去了，像个孩子一样，无措的抱住自己大哭起来。

无人之地……没人看见，更没人记得……

“没人记得你们，但是我，我会记得，直到我死去的时候，你们信我，我会一直记得，一直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