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妇人的自诉中，谋害他们家的汴州有名的粮商洪三老爷。

自从今年上半年北方干旱后，南方的粮价也蹭蹭地往上涨。柳家人口多，家中子孙勤勉，这些靠着劳力置办了不少田産，又趁着这几年年景好积攒了不少粮食，于是便被收粮的洪家给惦记上了，说要高价收购他们的粮食卖去北方。

柳家原本不缺粮食，加上家里小辈还要成亲急着用钱，便盘算着卖掉一大半。结果粮食是被拿过去了，说好的钱却迟迟没能到手。柳吉不甘被人戏耍，独自从家里拿走了当初签好的契书去洪家要钱，却恰好赶上洪三老爷纳妾。洪三老爷嫌弃他沖撞了自己的喜事，蛮横地让人将柳吉打了出去，就这麽把人给打死了。

陈善方纵然不想管，听了这些话也免不了要生气。汴州这样大的地方，还有这等恶霸一般的商贾，真以为仗着自己有些臭钱便能无法无天了？他当即将十个衙役分作两拨，一拨去上塘村查明情况是否属实，一拨去洪家附近询问可有目击者，再将洪三老爷押来审问。

秦朗看到这一幕，点评道：“陈大人入戏真快。”

裴元珩也端详了一会儿，陈善方固然怕麻烦但是却良心未泯。这修筑河道还不知要持续多久，更不知会遇上多少冤案险情，不如，先将陈善方的名头架起来？当真要有一人出头的话，那就让陈大人出头吧，裴元珩觉得他应该会享受这种万衆瞩目的感觉。

享受不了也得享受，谁让他是裴元玺的人？

汴州的官差办事效率还是极高的，没多久便将事情查完了。这事儿也好查证，毕竟当初洪三老爷纳妾时摆场极大，周围不少百姓都去围观，因而也有不少人看到柳吉被打，听说是被拖到巷子里打的，打得皮开肉绽，人当场就晕死过去了。还是好心人通知了柳家兄弟，才将人给背了回去。第二天一早，人便没了。

不过这种事见多了他们也习以为常了，基本都是拿些钱财私了。

一条人命能值几个钱？等拿到了赔款后还能再赚一笔。

洪三老爷也是这麽想的，所以压根就没怕过，等到官差来了之后他还没当一回事，直到听闻这次是朝廷来的钦差主审这才慌了神，赶忙让人包了一包银子送去给柳家，自己则被带去了公堂。

入了衙门之后，洪三老爷一眼看到上面几位生面孔便心里发慌，正想开口便被人一棍子敲在膝盖上，痛得他跪地不起。

他洪三这辈子没这麽狼狈过！

周围百姓口中喊着“活该”。平日里在外见到洪三老爷谁不毕恭毕敬，但这不妨碍他们如今看到此人倒霉后拍手称快。这些商人哪个不是奸商？尤其是他们汴州的商人，都是群没心肝的东西！

陈善方也没含糊，找来证人之后便问洪三老爷可认罪，他快要困死了，想着赶紧定罪才好。

洪三老爷这会儿心乱如麻，他都不知道审他的人究竟是哪个，只是下意识地替自己开脱：“回大人的话，人的确是小人吩咐撵出去的，只是府里用人下手没轻重，将人打得重了，后来他自己发高烧烧死了，与草民无关！草民已经派人给了二百两送去柳家赔礼道歉，柳吉死得仓促，草民也甚觉可惜，草民从未想过要害他的性命。”

“你说谎，卖粮食的钱是你昧下的，我丈夫也是你下令打的，那两百两我们柳家不要，只要你给我丈夫偿命！”

洪三老爷嫌弃地往边上挪了挪，全然没有面对陈善方的敬畏。让他偿命，做什麽春秋大梦呢？这年头杀人偿命也得看情节轻重，他这种的是过失杀最严重的只需流放三千里。况且他还是地主，可以减刑，若是再出一笔钱仍可以再减。届时上下打点一番，关个两年也就毫发无伤地出来了，柳家还能奈他何？

他指天发誓：“草民若有半点杀人之心，便叫天打五雷轰！”

王娘子被他这不要脸的样子给气得发抖。

本案到此也算水落石出了，洪三老爷确实是过失杀人，陈善方跟黄灵甫商议一番，决定依照过失杀人来判，但律法又规定：“诸过失杀伤人者，各依其状，以赎论。”加上洪三老爷家里有钱，愿意花钱赎罪，故而这案子判不了重刑。

王娘子到此已然绝望，她费尽心思替夫君鸣冤，结果仍然不能让杀人者偿命？这算什麽公道？有钱人就可以杀人？

王娘子抱紧了孩子，低头不语。今日即便她死，也绝对不会让洪三活着走出去！

裴元珩看了她一眼，就在陈善方要公布惩处时，忽然开口：“且慢。”

陈善方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