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想，高祖本人是不会在乎的。

毕竟终高祖一朝，别说是弹劾文德皇后成功，就是弹劾文德皇后一事也在元初二十三年后成为了御史台绝对的禁忌。

元初二十三年，高祖因文德皇后巡青州一事，怒而刀指涉事御史，若非安平侯固阻之，几乎就要血溅未央宫。

那是史书上，记载的高祖唯一一次失态。——封华壬·《那些历史上夫妻》

第八十三章

小四看着秦游, 十分好心地建议道：“先生要不还是避一避吧。我大哥……他脾气不太好。”

秦游此时已经将袖子挽上去了半截，正蹲在库房前的空地，借着日光对方才拿出库的药材进行再一轮的筛选。

听了小四的话, 他的目光从手中的黄芪移开, 转向地上那几滩还算新鲜的鲜血，然后又顺势望向了朱进那老小子狼狈离去的道路。

秦游想起来了, 那老小子走的时候的确是说了几句话来着。可惜连门牙在内一共被他打掉了五颗牙, 说话漏风，声音很不清楚, 他只当这老小子是抹不开面, 输人不输阵，例行放点狠话罢了。

但小四的这口风, 朱进那小子面子还不小啊，是真能摇来人, 而且靠山脾气应该还比较急，竟是报仇不隔夜, 得到了消息就要来收拾自己。

但秦游没有流露出一丝焦急。

高情商说法, 性子急、护犊子、报仇不隔夜。低情商说法，脑子不灵光。

但凡是聪明人，在知道他是被三当家不惜违背幕后的金主爸爸，也要带回来的医士，就能知道当前山寨的第一要务是保住漆娘腹中的孩儿。

在这个时候找他的麻烦, 不亚于把脸主动伸到三当家顺手那边。

如果一点消息没收到，懵里懵懂就来了, 那说明人缘太次, 口碑不好，弄得整个山寨中都没人愿意给他透消息。如果收到了消息还执意要来, 那就是不识好歹，鲁莽沖动。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不值得太操心。

所以秦游表现得和个没事人似的，还有心情小小的八卦了一番：“我观你与小五、小七相处，十分亲爱和睦。诗中所言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也就是如此了。

“你既喊他一声大哥，想必他与小五、小七一般，都是你的手足弟兄。他难道还会为了朱进这麽个贪婪悭吝的人问责与我不成？”

秦游这个不明所以的人还能笑，小四却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住转着圈，口中说道：“要是小七在就好了。可惜这小子屁股上素来长铁钉，手一撒人就不知道去哪呢，不然还能让他来帮忙。”

听了秦游的问题，小四的脚步一顿，旋即脸上浮现些苦笑，小幅度地摇着头道：“大哥同我们不一样的。”

秦游瞧出其中还有隐情，而小四并没有坚定隐瞒的意思，所以佯做不在意地问道：“怎麽同你们不一样了？大家都是两肩膀扛一个脑袋的凡夫俗子，莫非他生得青面獠牙，三头六臂，铜皮铁骨，刀枪不入不成？”

小四明显被秦游这番话激出了谈兴，环视周遭一圈，见先前那两个守库房的喽啰早已不见，想必是在听了朱进要去寻大哥时便悄然躲到了旁的地，免得受了池鱼之灾。

于是她干脆蹲在了没事人一般的秦游身侧，捡起地上的一片落叶，搓着根|部，让其在手中反複转着圈，想了想后说道：“大哥他是纯粹的汉人。”

声音很闷，像是得了伤寒，鼻子被紧紧塞住了。

秦游眨眨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有些莽撞了。虽说他对小四这些孩子身上有羌人血脉早有预料，而且并不认为有任何问题。

毕竟在他前世，两千年的时光让羌族这个称呼都湮灭无存，变为了一个个他或常常听闻，或一无所知的少数民族，民族间彼此通婚，并诞育后代成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甚至在对孩子的民族选择问题上，更多地是在考量加分。

但这些固有的认知，与时下的大汉朝显然是格格不入的。现在讲究的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羌人与大汉也打了数十年的仗，这些个身上流淌着羌人与汉人两方血脉的孩子，在两方的处境都很尴尬。

不要说什麽金日磾作为一个匈奴王字还成了武帝的托孤大臣，纵观华夏上下五千年历史，能与武帝相提并论的帝王满打满算也不到双十之数，更无法惠及到小四他们这些普通孩子身上。

秦游想拍拍小四的头作为安抚，但看到小四佯装不在乎的倔强脸庞，又默默把手缩了回来。

孩子这个年龄，正是要脸的时候。所以小四假装正常地说，他怀着平常的心听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