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曾经亲手教谢楹画过的。

没成想，她今日画了这麽多。

萧初霁蹲下身，与侧趴着入睡的少女面对面，仔细地将她的容颜一点点刻进脑海，一点也舍不得遗漏。

小娘子皮肤白里透红，尚未完全褪去稚气的脸颊，高挺小巧的鼻梁，长而翘的睫毛，圆而流畅的下巴。

笑起来时，总是要比阳光还要灿烂明媚，是他曾经遥不可及的光。

他刚擡手触碰到谢楹的脸颊，她便忽的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打了个哈欠。

一擡头便瞧见了少年温和无害的笑容，谢楹眨着眼睛，凑近搂住他的脖子，“我猜，阿霁是要抱我回去休息吧。”

“对。”萧初霁笑着，揽腰将她打横抱起，感受着怀中姑娘的温暖，驱散外面的寒意。

到了床榻之上，萧初霁为她脱鞋，为她盖被，为她解下发簪头饰。

谢楹忽的扯住他的衣袖，仰头问：“阿霁，你要去领兵开战了，对麽？”

萧初霁拉着被子的手停住，他没敢对上谢楹的视线，轻声嗯道，“北狄猖獗，父皇命我带兵前往。”

“阿霁，倘若，我是说倘若，”谢楹搂着他的脖颈，喃喃道，“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成为了帝王，可不可以答应我，做一个青史留名的明君？”

“明君？”萧初霁怔然。

谢楹期盼道，“嗯对，就是明君。”

他笑，“好啊，那你可要管好我这个随时可能会发病的疯子才行。”

小娘子摇头，固执道，“就算我不在，你也要做明君。”

萧初霁却不乐意，“你若不想做这皇后，那我便不要这江山了。”

谢楹哭笑不得，只好道，“那可不行。”

“那蛮蛮便陪着我吧，好不好？”

“你会没事的，对吧？”她没回答上面的问题，试探着问出另一个问题。

他保证道：“为夫保证，平安回来。”

说着，萧初霁曲起食指在她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额头相抵。

谢楹也笑，“我知道的，因为本夫人亲自为你画了用不完平安符，神明在上，定然还我一个完完整整的夫君。”

“蛮蛮，”他轻声唤道，“在王府等我回来，好麽？”

“好。”

“我在梅宫深处为你留了一盏灯，那里有我设下的机关，若是盛京出事，你可以前去梅宫，等我回来。”

谢楹捧起他的脸，歪了下头笑道，“你夫人就这麽弱啊，从小到大，谁欺负得了我？”

“也是。”萧初霁笑着，忍不住亲了亲她的眼睫。





天命

萧初霁带兵出发的那日, 盛京下了一场初雪，谢楹站在盛京最高的城楼上眺望目送，望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天际。

但她清楚, 此番萧初霁带兵, 绝非是因为抵御北狄。

按照史书记载，在景元十五年, 也就是今年，萧初霁会带兵发动兵变, 围剿皇城，架空老皇帝的权力。

但临近史书重大节点, 谢楹却突然有些疑惑，为何萧初霁偏偏选在今年冬末。

明明可以再等几年, 等到羽翼渐满，等到奸细扫除。

回到昭王府不过两日, 萧初霁留下的影卫便在暗处现身, 奉昭王的命令想要带她离开, 躲到安全的地方。

谢楹拒绝了。

她若是也离开, 皇帝必然疑心四起, 搞不好会坏了萧初霁的计划。

影卫既然在附近, 远战自会护着她，近战，她自身的暗器也不是吃素的。

*

一晃几日，雪愈下愈大，整个盛京城顿时银装素裹, 天地间入眼皆是白茫茫一片。

偏生雪最大的那日下午, 王府下人来报，说是皇帝召她进宫一叙。

谢楹在梳妆台前坐立许久, 最后将“首饰”尽数装戴好，起身入宫。

大殿之上，萧靖见她来，也没绕圈子，直言道，“不若神女占蔔一下，今日战事能否大捷？”

“陛下对他有信心，就能。”谢楹道。

“只要他不背叛朕，朕就信他。”萧靖两眼幽深，仿若散着血红色的光。

“我信他，他不会丢下我不管的，不是麽？”谢楹笑道。

闻言，萧靖放心地笑了下。

见状，谢楹深吸一口气，主动提道：“陛下，臣女愿为大昭将士祈福。”

空气好似在冰冷的冬日凝结住，一时寂静无声，许久，萧靖道，“你便留在皇城的大昭国寺吧。”

一语定下，谢楹没有反抗，自然而然地住进大昭国寺，强行吃斋念佛。

寺里，淳安经常为她带些好吃的，即便不惜忤逆德妃。

再之后，王富贵也来找过她，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