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地选择先将漠北将军搁置一旁，去考虑倪则旭的事情。

如果没记错……

荀容擡眸看了沈妙妍一眼。

当初，也是这位王妃引导他去关注倪则旭的。

荀容作为荀家的嫡孙，从小就受到了多方位的熏陶和教导。

老一辈有个说法。

如果连你自己都没发现自己中套了，就说明那个人的能力心计，远远超过现在的你。

不要指望自己稍微认真一点，就能同别人对弈。

该认怂的时候要认怂，回家找人，家人永远是你的后盾。

这种口气很大的话，恐怕也只有荀家的人能说出来了。毕竟荀家在文人之中的影响力属实不小，又一向不爱参与各种政治斗争，实在是没有把柄可言。

荀家的生存之道便是不求大，而存长。

可以预见的是，在未来的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哪怕王朝更叠，荀家都还能够存活。

可以说，荀家是一股滑不溜手的“清流”。

当然，这股清流究竟有多清，作为未来继承人的荀容，还是知道不少内情的。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那只是，美好的幻想罢了。

他们也不是吸风饮露的世外仙人，逃不开与这尘世千丝万缕的联系。

现在这个情况，沈妙妍就是长辈们口中，远远超过他的那个人。

平阳侯嫡女吗……

荀容将茶杯贴到唇边，轻轻嗅了一下。

茶香提神醒脑。

荀容想得更深了一些。

沈妙妍隐藏得很好，这次胜仗打下来，他也不会怀疑她的身份。

她完全可以长长久久地扮演漠北将军……如果她是想要西疆的兵权的话。

她分明不需要在他面前露出真容，可她却是大大方方地摘下了面具。

仿佛她不是扮演成了漠北将军，而是自始至终就是漠北将军，因此理所应当地用自己的身份见人一样。

自始至终……？

荀容感觉自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沈妙妍希望她能够坐实，或者说，至少在荀家这里，坐实自己的身份。她在这个时候提出论功行赏，用意也很简单。

荀家提出的要求，只要还在“论功行赏”的範围内，她就可以满足。

而他的功劳是什麽呢？

是察觉到事情不对，及时去信通知漠北将军？

还是意识到情况危急，深谋远虑地向西岭军发出求援？

又或者……他发现了内奸，用了很多时间调查取证，一手操控倪则旭彙报假消息给西夷人，最后又挑选了合适的时机打西夷人一个出其不意？

是哪种，全凭沈妙妍上下嘴皮一碰。

他的选择，决定了他能得到的东西，也决定了他和沈妙妍要不要捆绑，又捆绑得多密切。

他是代表荀家做这个决定的。

荀容擡头看着沈妙妍。

她的目光沉定，充满自信，似乎笃定了他必然会应下她的邀约。

他只是荀家的孙辈，他上面有父亲，有祖父，甚至还有曾祖父。她凭什麽觉得他能代替荀家做出决定？

荀容轻笑一声。

她的认为，有一点是对的。

他确实想求变。

无论谁做大魏的皇帝，或者大魏改名成大周，大陵，甚至别的什麽，都能保证自己好好存活下去。

毕竟，没有哪个王朝，不需要文人。

但若是叫那些蛮夷之地的人攻入京城，攻占大魏，事情就截然不同了。

那些人可不懂什麽叫做诗书礼仪，只晓得拳头就是道理。

这也是为什麽荀家老太爷分明平等地瞧不起每个武将，荀容却会出现在西疆的原因。

他们感觉到危险了。

这种危险使得他们不得不抛弃往日的成见，开始为自己寻求保障。

来西夷这段时日，荀容无数次庆幸他们的选择。

幸好，亲自来了。

魏昌皇帝明明很是看重边疆将士们的各种物资筹备，在朝中反複强调，兵马未至，粮草先行，后方物资不搞好，怎麽保家卫国的道理。

任凭谁来想，西疆这种整个大魏西北边最重要也最艰苦的防线，在皇帝的反複强调下，都不可能出太大的问题。

可它偏偏经常出问题。

不是断粮，就是断草，盔甲和武器是常年得不到更换的，冬日里还时常会断棉服和炭火。

荀容不是边疆这些人，会相信什麽天高皇帝远，陛下的眼睛看不到西疆，手也伸不到西疆来。

没有那位皇帝的纵容，怎麽可能搞成现在的这个样子？

他们这位大魏皇帝，可不是什麽手无实权的傀儡皇帝。要说是被蒙蔽，还不如说是他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