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狰狞面具之下, 正是沈妙妍。

而这个在她身旁拱火的人，名叫傅松，是谢昭的人。

名义上是这样。

但傅松这个人, 除了主子这个称呼，无论从哪里, 都实在看不出他对谢昭的分毫尊重。

她怀疑这人和谢昭一同出门，能把自己的行囊递到谢昭手里，叫他帮自己拿着。

也难怪。

以她对谢昭的了解，他们吵过那次之后，他是断然不会让手下这麽大摇大摆地走到她面前，问她有什麽需要的。

但是傅松……大概并不完全受控。

那日……

沈妙妍坐在周蓉的马车上。

周蓉穿着一身深红色的衣袍，端坐在沈妙妍对面。

车内，古灵和廖维，两名周家死士，都是各中好手，足以将马车死死守住。

但这些人，不是用来保护她们安全的。

她们，是来杀人的。

一日前，皇宫驶出一辆马车，未在京中停留，自西门出，直直驶向京外。

简单排查过马车中的人可能是谁之后，沈妙妍和周蓉便跟了上来。

这辆马车直接走的官道，似乎没想过这中间可能会出什麽问题。

毕竟，一辆没有运货物，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马车，连山匪都懒得拦路抢劫。

沈妙妍这个三伙山匪的真正头目，算下来是大魏最大的山匪头子，此时有些懒散地靠在车内。

“阿蓉，歇歇吧，走到平兴关还要两个时辰呢。”

她撚着一颗葡萄，招呼周蓉。

周蓉神色依旧有些紧绷。

“沈小姐……从前杀过人吗？”

她是周家最年轻的家主。她运筹帷幄，将整个家族梳理得井井有条，独掌家族大权。

她的一句话，便足以使万人生，使万人死。

但她还没近距离杀过人。

她本就是周家嫡女，是周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之一。即便是要说服家中的那些老顽固，杀人这种事也从不需要她亲自动手。

她连杀人现场都没有去过。

这次这件事需要足够隐秘，且时间上不能出现纰漏。所以她们跟上来是最好的选择。

原本周蓉可以不跟上来的。

只有沈妙妍需要卡好时间。

但是，周家既然决定与沈妙妍合作，且派出了死士完成这个任务。

那周家向沈妙妍给出的诚意，就应当包括这样一环。

周蓉自己是这样判断的。

而且，她总觉得，跟在沈妙妍身边，她或许还能再学到一些什麽东西。

所以她来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对于杀人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了。却在渐渐接近平兴关的时候，手心开始冒汗。

她看见沈妙妍十分松散地靠在车厢中，没忍住，问了一句。

杀过人吗？

沈妙妍被周蓉问得一怔。

随后，她的眼眸垂下去，看向自己的手。

当然杀过啊。

她前世就杀过人。

不仅杀过人，还险些杀了自己。

今世见到的死人，就更多了。

她在凡云山带着严野一路逃亡的时候，领着人截杀魏麟那些扮成西夷人的手下的时候，去西疆路过岭州母亲河的时候，偷袭西夷人军粮辎重处的时候，在淮州借住在阿湘家中的时候……

周蓉这样一问，她才恍惚想起自己前世望着满手的鲜血，心中生出的那种挥之不去的恐惧。

她好像也不是不怕了。

只是麻木了以后，比起对杀戮和死尸的恐惧，达到目标以后能收获的那些东西，更会让她感受到兴奋。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种情形沈妙妍再也不愿意经历了。

如果杀一人便可向她的目标更近一步。

她可以一直挥刀，永不停歇。

她是如此，周蓉应当也是如此。

眼下周蓉的恐惧，不过是对陌生事物的担忧，一种脑中想象出来的东西。

她伸手，覆上了周蓉的手背，轻轻拍了拍。

“没关系的，见过就好了。”

真正使人恐惧的东西，绝不会是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前世，周蓉做到了纠察刑狱的位置，见的死人也未必比她少。

倘若对死尸的恐惧大过一切，周蓉绝然不会隐瞒身份去刑狱司。她一定是有更深的恐惧，因而必须不断向上，不得停歇。

周蓉缓缓松下紧绷的肩膀，她抿着唇，点了点头。

平兴关是她们选中的地点，几乎四面环山，只有一条路闯过山谷，是截杀的好地方。

数只利箭射入车厢之后，车厢悄无声息。

任谁来，看到这扎成刺猬的马车，都会觉得马车中的人已经死透了。

但是沈妙妍不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