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战线的拉长，德格的粮草已经有些告急，虽还有五成在路上，脚程快的话，这几日便可以抵达军营中。

届时，普布会发动一次新的战争。觉如降初带兵出征，军中的粮草多少他心中有数，若是等德格的这批粮草抵达，那觉如军队的胜算会更低。

所以，他必须在粮草抵达前做些什麽。

巧合的是，先前与他搭话的那名士兵正是消极派中的一员，在其中颇为说得上话。

觉如降初向他表现出自己对战事的消极态度之后，那人便很快将他拉入伙，他们这些人形成的一个小团体并无什麽具体的目的，只是在战事的空隙閑暇之时，聚在一起喝酒说话。

觉如降初知道，他的机会来了，这正是他可以撬开德格军营的一个缺口。

入夜，篝火堆旁围坐着一群男人，他们有的身上负了伤，有的神色恹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身旁的人聊着什麽。

叹气，摇头，碰杯。

酒香在他们的周遭弥漫着，将他们蒙上一层薄薄的醉意。

觉如降初用余光留意着周围人的动向，也跟着叹了口气，苦着脸一言不发地喝着闷酒。

因动作有些快，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滑落，滴进了衣袍之中，没了蹤影。

“老哥，你这是怎麽了？”坐在觉如降初身旁的，是拉他入伙的那个男人。

他为人好脾气老实，却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性格。与觉如降初初识时，和别人打的那一架让觉如降初重新认识了他。

前一秒还梗着脖子，有些哽咽地讲述着自己对家的想念；下一秒，面对挑衅，便将自己的命豁出去，只为讨要一个说法。

“没什麽……我就是，有些想家了。”觉如降初将自己早已编好的借口说出，说罢，还闷了一口酒。

“哎……这什麽时候是个头啊……”男人感叹道。

“是啊……不过，你们对陛下有想法吗？”觉如降初试探着将这句话说出口，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成功。

成败在此一举了。

话音刚落，篝火旁的男人们都安静下来，面面相觑，无人敢做第一个开口的人。

觉如降初小心地扫过每个人的脸，试图从他们的面上捕捉到些什麽。

第26章

“陛下……”离觉如降初最近的男人名叫桑杰，他最先打破沉默，喃喃着，脸上像被阴云笼罩着，有些低沉。

像是想通了什麽，桑杰猛地撩起眼皮，环视周围一圈，吐出一口浊气：“你们都不说吗？那我先说！”

“自他成为我们的赞普开始，我便觉得有些不对经。”他与军中的其他士兵不同，他经历过吐蕃王朝的覆灭，也见证了德格部落的建立。

德格赞普曾是吐蕃王朝里的一个旁支贵族，借着德格世代在边疆的守护，才培养起了一批属于自己的势力。借着王朝覆灭与中原围剿的机会，趁机圈地建立起的一个部落。

而桑杰，曾是老德格赞普手下的一个年轻将领，在老赞普死后，自动归到了如今的德格赞普的麾下。

他经历了两代人的统治，心中自然是有了些对比。

老德格赞普仁厚、慈爱，爱民如子，这才引得一大批能人将士的投靠，忠心耿耿地追随着他，守护着德格这一片土地。

可德格赞普不满现状，与一些大臣联手，弑父杀兄，将赞普之位狠狠地攥在手中。

他在成为赞普之后，只是短暂地维持了一段君仁臣直的假象，随后便暴露本性，纵情声色，只是会偶尔处理政务。

这一次的战争也是，只是始于德格赞普的一个念头——他想再现吐蕃王朝的辉煌，想天下万民臣服在他的脚下，俯首臣称。

为了能够实现自己的这个目的，他向蒙古勒津发出联盟的邀约，向他们借兵，并随便找了个借口，将战事挑起。

原本桑杰并不认为这是什麽坏事，谁不想自己的国家疆域越来越大呢？可直到上面强制征兵，他才反应过来，德格赞普只是为了他的一己私欲，从没有将他的子民们放在眼里。

他们这些部落的子民，只不过是一个衬托他光辉统治的背景罢了，可以随时随刻让他们去送死，他视他们为蝼蚁。

桑杰将自己心中的所想宣洩而出，梗着的脖子，暴起充血的青筋，无不传达着自己心中的那一股无名之火。

觉如降初被这一幕深深打动，心中滋味万千。听着桑杰的字字泣血，他的眼皮犹如千斤重般，只得盯着地上新长出的嫩草，怎麽也控制不止自己，不敢直视桑杰的眼睛。

桑杰话中所说的，有些也是觉如部落的弊病所在。如今觉如赞普年逾四十，对部落中的大小事已有些力不从心，若是大刀阔斧地进行变法，怕是要有动蕩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