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征南看了她一眼，缓缓答道：“良佑三十二年，陛下登基的前两年，先帝病重，朝中乱象突起，衆多大臣一夕之间离奇死于家中，满朝文武无不震惊恐惧。后经一番调查，才知兇手主谋乃是一位秦楼楚馆的花魁，因不满大臣们喜爱狎妓却薄情寡义，故愤而起了杀心。”

凝兮疑惑：“一位花魁是怎麽做到杀掉这麽多的大臣的，难道大臣们的府中都没有防备吗？这又关曦微表姑何事？”

“很简单，用毒。这些大臣对旧爱并无戒心，花魁联合其他妓子一同下毒，杀死他们的同时，也波及了正在其中一位大臣府上做客的曦微郡主。”

凝兮皱眉，这也太草率了。一位久居勾栏的花魁，当真有这麽大的能力？北恒告知齐蒙曦微郡主因病而亡，朗清告知她的却是曦微郡主被折磨致死，谢征南又说曦微郡主因良末之乱中毒离世，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

想着想着，就到了一处废旧宫殿前。

谢征南推开积了不少灰的木门，映入眼帘的是满院的白梅，伴着寒风，不免凄清。“公主，此处就是嘉树所在。”

他看的方向是宫院的东北角，一棵挺拔的嘉树正立在那儿，雪落不侵。

嘉树挺拔如松，叶宽耐寒，其上覆着白雪，种在这儿已有二十余年，枝干粗壮，极具生命力。

凝兮跟随着谢征南的步伐走到嘉树前，双手合十，心中默默祈福。“嘉树之灵，请您护佑远在异乡的儿女，顺遂无虞，所念皆成。”

折一片嘉树叶，凝兮取下发簪作笔，刻写了八个字：“愿得所愿，岁岁年年。”

谢征南看着这句话，突觉有几分熟悉，仿佛他也曾为谁认认真真地写下过类似祝福，可他着实想不起来此人何在，此景何时。已经不止一次了，谢征南在凝兮面前出现这种奇怪的情况。他之所以主动邀约凝兮来嘉树下祈福，不过是因为心中一闪而过的熟悉感，让他情不自禁想要深入探究，难道说凝兮曾参与过他丢失的那段记忆吗？可若真是如此，她又怎会认不出他？

凝兮将树叶埋在泥土中，缓缓站起身来。风突然大了些，吹着她的长发，轻轻掠过谢征南的右手。

谢征南擡头看向凝兮。

她耳垂润如白玉，戴着两颗晶莹的红宝石耳坠，宛如雪中红梅，十分好看。本来大大的眼睛只微微睁开，因冷风拂过稍显迷离。眉如远山，妩媚动人，挺翘的鼻梁似一笔勾勒，鼻头泛着淡淡的红，唇色娇豔，面若桃花。

肤如凝脂，美目盼兮。凝兮这名字，当真取得极好……

此情此景，此语此念，谢征南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雪下得大了。

凝兮将手在谢征南眼前挥了一下，示意他赶紧回神。后者移开目光，满脸自然，“雪大路难行，若雪殿离此不远，公主可要去跟雪妃打个招呼暂避一下？”

谢征南说得有理，凝兮点头赞同。这麽大的雪，她肚子里还有个小不点儿，要是摔一跤可就不好了。此处荒废寒冷，不可做避雪之用，雪妃娘娘于她有恩，又不涉宫廷之事，想必正独自一人在殿中度过除夕之夜。她若前去陪伴，也算是一番慰藉。

二人这便相携往雪妃娘娘处去。

若雪殿前，已有人在，竟是顺贵妃！谢征南赶紧拉着凝兮隐于假山之后。

顺贵妃不是应该在席上宴饮吗，怎麽会出现在若雪殿前？凝兮用眼神询问谢征南，后者摇头表示不知。

只见顺贵妃撑着一把粉白色的纸伞，身边没有带任何侍女，就这麽等在雪中。不一会儿，殿门打开，雪妃衣着单薄，缓缓走到了顺贵妃面前。

“你何必来此？”雪妃问道。

隔得有些远，凝兮和谢征南只能勉强听清。

顺贵妃将伞移到雪妃头顶，说道：“今日是除夕，我来看看你。”

雪妃笑笑，“我既在若雪殿画地为牢，就不必再来看我。顺贵妃，你此刻应在招呼宴饮才是，若雪殿寒冷凄清，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雪姐姐，他已酩酊大醉，又怎会管我在何处？而且，若你愿意，这贵妃之位应当属于你。”顺贵妃顿了一下，摇头道：“不，甚至是皇后之位，你才是他心中的结发妻子。”

雪妃闻言，神色冷淡：“大好时光，莫要提他。”

“既然姐姐不愿沾染尘事，为何又要帮助不忘阁那位？”听见顺贵妃提到自己，凝兮有些意外，但这也正是她一直以来的疑惑。

雪妃转过身，走出伞的範围，任由大雪落满头，她轻声道：“凝兮公主年华正盛，折损在宫中实在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