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道:“你想法还挺多,让人给你送了好几车书都不够你看?”
扶苏老实回答:“不够。”
嬴政未置可否,让人把扶苏画的“仙人”画像收好,又命人传自己和扶苏的晚膳。
父子俩一起用过膳,扶苏才得以回去自己离开了一年的住处。
怀德和怀才一回宫,立刻差遣底下的人里里外外地忙活,把宫中每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只是忙活完了,怀德和怀才都有些不太习惯。
在别庄他们有很多事要忙,怀德是全天伺候在扶苏身侧,怀才则管着规模逐渐扩大作坊。
如今回了宫,怀德整个下午都没见着扶苏的面,总忍不住频频往外看,盼着扶苏早些回来。
怀才更愁,满脑子都想着作坊现在怎么样了,接手作坊的人是他认真考察过的,瞧着都踏实肯干、认真负责,可是人心易变,谁知道他们以后会不会把作坊糟蹋到不成样子?
直到扶苏归来,愁了一下午的怀才和怀德才重新有了主心骨,殷勤地绕着扶苏打转。
扶苏看了看天色,叫怀德点了灯,在灯下看起书来。
外面雪没停,怀德本来把窗关上了,扶苏觉得点了炭火有点闷,又让怀德把窗户开了条缝透透气。
扶苏看书一向认真,很快便沉浸在书中。即便他见识过许多不同的世界,仍是觉得每个世界都不缺有才华的人,如今回到大秦,自然孜孜不倦地汲取前人的智慧。
他会提议让嬴政叫人从东方诸国稍点书回来,就是因为嬴政给他的书他已看得差不多了,只剩手头的几卷。
他刚回咸阳,还不好经常往外跑,若是连书都没得读了,接下来日子未免太过乏味。
扶苏正坐在灯下读书,忽听一阵低低的哭泣声从窗外传来,像是有小孩在呜咽啼哭。
扶苏住的地方是单独的宫苑,只有他和伺候的人在,他记忆里并没有这么小的小孩。
扶苏微微一顿,搁下手里的书,披起外衫往外走去。
他抬抬手示意跟上来的怀德噤声,径直从门廊绕到窗后去,却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蜷在哪里偷偷地哭。
扶苏看小孩衣着,已判断出小孩是他某个弟弟,只是具体是哪一个,一时却想不起来。他在心里回忆了一下,勉强把人和名字对上号了,犹豫着喊:“将闾?”
小孩一愣,抬起红通通的眼睛看他。
扶苏伸手把小孩从地上牵起来。
将闾是他弟弟之一,年纪比他小一岁,母亲不怎么起眼,不过运气不错,接连三次有孕,生下了三个儿子。
可惜他们母亲第三次生产时伤了身体,没两年就去了,只留下将闾三兄弟,到现在最大的将闾不过五岁出头,最小的弟弟刚满三岁。
扶苏牵着将闾往门廊那边走:“外面冷,和我进屋吧。”
扶苏的手很暖,将闾感觉自己凉冰冰的手都被捂暖了。
感受到两只手的温差,将闾下意识想缩回手,却被扶苏牢牢牵住往回走。
将闾红着眼仰头看扶苏。
半年前母亲去世后,他平时很努力地照顾两个弟弟,可是他还小,身边又没多少信得过的人,经常觉得自己毫无办法。
于是每每到想念母亲的时候,他便哄睡两个弟弟,自己找没人的地方躲着哭。
因为扶苏一直不在宫里,这半年来他都偷偷来这边哭的。
今天这边亮着灯,他也没多想,只以为有人在洒扫,躲到老地方听了一会动静,发现里面好像没人之后就和平时一样哭了起来。
没想到扶苏居然在。
将闾犹豫着喊人:“大哥?”
扶苏点点头,把人领进屋,让他坐到火炉旁。
下雪天自个儿往外跑,将闾鼻子红红,脸蛋红红,连指头都被冻得红通通的,瞧着可怜极了。
扶苏叫人给将闾煮完热汤送来,才问将闾:“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将闾鼻子酸酸的,软乎乎地和扶苏解释,“我就是想阿娘。在弟弟面前,我不好哭的。”
他是哥哥,要好好照顾弟弟,怎么能软弱地在弟弟们面前哭。
扶苏沉默片刻,抬手揉揉将闾的脑袋,说道:“这么冷的天,别往外面去,想哭就来我这,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将闾听扶苏这么说,原本憋了回去的眼泪又哗哗地往外冒,坐在扶苏身边一个劲地擦眼泪。
扶苏在心里叹了口气。
自古以来没了娘的孩子日子都不好过,在宫里尤甚。他好歹占着长子的身份,像将闾兄弟三个既不是长也不是幼,得到的关注便少之又少。
扶苏耐心地等将闾哭完了,才问道:“你平日可有开始识字?”
将闾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