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毅见他对嬴政赏赐的一匣子墨锭那么喜欢,心中莫名微酸。
嬴政赏的东西不少,扶苏却一下子注意到嬴政亲自交待的这个墨匣,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他们父子之间足够了解彼此。
蒙毅顿了顿,说道:“这是大王亲自给你挑的。”
扶苏由衷夸道:“父王一向思虑深远,想来是听说有造纸之法就想到以后可能会耗掉许多墨,特地早早命人去寻找制墨之法。”
哪怕重活一世,扶苏还是觉得他的父皇是个高瞻远瞩的人。若非如此,他父皇怎么可能成为这个群雄并起的战乱时代的终结者?
听着扶苏话中不自觉带出的景慕,蒙毅忍不住抬手揉揉他脑袋。
既然已经送了一批纸到咸阳,扶苏也没什么事可忙了。他已与张良约好以三天为期各自画出《八骏图》,当即不多耽搁,和张良一样闭门作画去。
不知不觉三天过去。
这日一早,天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作者有话要说:
尉缭:我看懂了!公子在下好大一盘棋!
扶苏:?
第18章 分别
一大早,扶苏听着雨醒来,舒展一下筋骨才到三人平时雨天练剑的地方。
张良和李由早到了,正拔出剑在那里比划。经过半年的切磋和较劲,两个人的剑法都大有提升,扶苏看了一会,叫人把自己的琴搬出来,和着雨声给他们弹琴助兴。
雨声淅沥,琴声淙淙。
两人听见琴声,都没停下,只是出剑比刚才和缓了些,不像在撕斗,倒像在舞剑。
一曲罢,张良与李由停了下来。
张良把剑交给从人,对扶苏说:“换一下。”
扶苏把琴让给张良,拔出了自己的剑。
张良弹的琴曲激越高昂,仿佛把屋外的雨都带急了,原本小小的雨珠成了豆粒大小,噼里啪啦地敲打着屋檐。
扶苏与李由对练,两个人的年纪差摆在那里,使的剑法自然有些跟不上张良的曲子。李由全程都收敛着出招当陪练,扶苏也没着急,稳稳当当地和李由比划着。
许是因为突然来了一场雨,一会可能没法出去,三个人轮流弹琴兼练剑的时间比平日里要长些。
到谁都懒得动指头了,扶苏才表示该停了。
云阳县早已入秋,有雨其实挺寻常,不过这场雨来得又急又突然,这才叫人感到不太习惯。
扶苏和张良一起坐到檐下一起看雨,只见雨势又从大转小,把整个庭院变得朦朦胧胧。
“我的《八骏图》画好了。”张良与扶苏坐了一会,突然开了口。
“我的也画好了。”扶苏应道。
张良又叫人把琴抱了出来,对扶苏说:“画《八骏图》的时候,我忽然有了灵感,写了首《奔马曲》。”
张良坐下弹琴。
琴音自他手底倾泻而出。
曲首平静之中逐渐有了喧嚣之意,宛如青青草原之上有马群由远而近地奔来;到曲中孤峰突起,宛如万马奔腾;转到曲末,天地倏然一静,宛如万马齐喑。
这曲子乍一听像是在描述马群的来去,细品之下,又像是在讲述人间的兴衰起落。
扶苏夸道:“好曲子。”
“听会了吗?”张良转头看扶苏。
他气质清隽,相貌俊秀,看似手无缚鸡之力,实则剑法卓绝,更重要的是他临危不乱、遇事不慌,行事又洒脱坦然。
和这样一个人相处过后,很难不喜欢他。
巧的是,扶苏也有着相仿的特质。
在云阳县住了小半年,张良时常在想,要是他家不是五世相韩,扶苏不是秦王之子,他们兴许会成为世间最要好的朋友,因为他们能了解彼此所有的想法,能与彼此分享所有的感悟与乐趣。
只可惜人不可能选择自己如何出生。
即便如此,张良也觉得他们应该已经算是朋友。
如果他不当扶苏是朋友,他会选择找机会杀了扶苏,绝不让敌国多一个明显有明君资质的未来储君;而扶苏,应该也不会让他活着离开。
因为半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他们了解彼此了。
张良注视着扶苏。
扶苏没有直接回答张良的问题,而是叫人把自己的琴也搬出来。
他轻轻抬手,试着把张良的《奔马曲》弹了出来,第一遍,他弹得有些磕磕绊绊,弹着弹着,外面下了一早上的雨渐渐停了,四周只余下琤琮琴声。
在扶苏弹第二遍的时候,张良的琴声加了进去,明明是初次合奏,两个人的琴音却奇妙地融合在一起,曲中那一段听着竟真有千军万马之势。
一曲终了,两个人久久无言。
兴许是因为已经太了解彼此,所以有些话哪怕没说出口,彼此间也已知道对方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