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得她。

“所以你不是舍不得你妻子，而是舍不得这个人对吗？”谢瑾隐隐约约听懂了他的意思。

“我想应该是的。若是换了一个人，普普通通的，我不喜欢的人，或许我也抵不过心中的私欲，已经将她抛下，最多多给她一点银两，让她以后再寻夫婿时能够找一个好的。”

“这倒不失为一种方法。”

“是吧，大人，你也这麽觉得。”

男人笑道：“或许，还是我害得她吃苦也说不定，若我当初抛弃了她，给她银两，让她重觅佳婿。说不定此刻就能过着平淡而安稳的日子。在北戎的那些日子，我也问她恨不恨我。”

“她怎麽说？”

“她说，若我真是那般做了，也没什麽不好，于两人都好，只不过想到后头都没有了我，不免悲从中来，若是时常这般伤心，那倒不如现在的好，而且现在日子虽苦，她却并未有多少抱怨，偶有不满也是对北戎人，并非怪我害她落得如此境地。”

“你与夫人果真恩爱。”

宋公子浅笑了下。

“大人成亲了麽？”

“嗯。”

“那大人对夫人可有情意。”

“有。”

谢瑾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很是喜欢她，也很是敬重她，她救过我的命，身处危险境地也从不抱怨，永远想着如何克服。她坚强又有本事，我对她又是敬佩又是喜爱。”

“原来如此，那大人今后切莫负了夫人。”

谢瑾毫不犹豫地说：“我绝不负她。”

又閑谈了几句，宋公子也该离开了，走之前，宋公子忽然问道。

“大人若是有朝一日，你与贵夫人也必须分离，或许分离对你夫人更好，你愿意放手吗？”

谢瑾一怔。

之后又有紧急军务，谢瑾很快将这段往事抛在了脑后。直到很久之后，某个夜里，他再次想到了那个问题。

若是有朝一日，为了沈兰棠好，他能够果断放手吗？

这一夜，他做了个梦。

梦中，皇帝逼迫他和沈兰棠合离，并且应允沈兰棠嫁给另一个人。那人相貌堂堂，举止温文尔雅，对沈兰棠也是体贴呵护备至，沈兰棠和他在一起，比和自己在一起时还要开心。

那一日，十里红妆，娇俏的新娘穿着华贵的嫁衣，在全城瞩目之下举行了婚礼。谢瑾看着梦中满面幸福笑容的女子，内心痛苦不已。他心底隐隐有个声音叫他别放她走。

然后，婚礼当日，他在衆目睽睽之下，皇帝和他父母亲面前，仗着一把剑，将新娘从婚堂拉了出来。微风吹开新娘的盖头，沈兰棠满脸诧异地看着他，但是他已经无力解释，心中只有一个声音。

那就是，带她走——

醒来的前一秒，他正在被皇帝追兵追赶，两人逃到了悬崖前，那好像就是去往桐乡路上他们曾经坠落过的悬崖。在坠崖之前，他似乎还跟沈兰棠说了什麽“你觉得他比我好吗”，“你不觉得我长得比他好看麽”，“男人不止要看脸还要看本事”之类看似寻常实则酸溜溜的话语。

从梦中惊醒，谢瑾回忆着梦中场景，默默扶了扶额。

——幸好他没当真说过那样子的话。

但是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宋公子说的“私心”，无关圣贤大义，他只是想留住这一个人。

这一刻，他恍惚地觉得，沈兰棠不只是他的妻子，更是他喜欢的人。

他私心里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

沈兰棠怔怔地看着面前深情告白的男人。

“那日你问我什麽是喜欢，我想告诉你，喜欢就是如同宋齐与和熙郡主，如同我对你。”

“你我虽已是夫妻，但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盲嫁，若我不说，你只道我对你只是丈夫对妻子的情意。所以我想趁这个机会告诉你，我对你，还有男人对女人的情意。”

“我这一生，都会好好呵护你。”

谢瑾还在深情告白。

沈兰棠睁着眼睛傻傻发呆。

事情为什麽会变成这样？发生什麽了？

她已年过二十，在这个十六七岁就嫁人生子的年代，已经算得上年过半甲，阅历丰富。可是为什麽，要在她二十二岁的年纪，第一次陷入爱情的困惑？

“那个，我——”

谢瑾：“嗯？”

沈兰棠打断谢瑾的施法：“我，我了解了，你让我，冷静冷静，冷静冷静。”

她起身，仿若急于逃开似地往院子里走去，走路的时候不小心衣服鈎住了桌角，她踉跄了下，幸而谢瑾及时扶住。

“小心。”

触及谢瑾那张俊美而无辜的脸庞，沈兰棠心中猛地生出一股难言情绪，她站稳身子大步流星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