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可否是要选祁弘昀？他是唯一在您身边尽孝的儿子！”

张九珩曾与齐王共事，又做过齐王的老师。他虽然来自儒学昌盛的鲁南，却并不觉得嫡长子祁弘晟是继承皇位的人选。

储君，皇位，当由有才德之人继承。如今天下动乱，北境失土，民心离散，这天下若是想要保全，绝不能得一庸碌之辈成为新帝。

可他没想到，老皇帝竟然在废太子立新君的关头口不能言，一病不起，宸妃又为了拖延时间，企图将年幼无知的燕王推上皇位！

张九珩心中一片嘈杂，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几次想要制止宸妃，心中却知道宸妃之举也是无奈。老皇帝急病，本就不是常人所能预料，定然是有心之人的手笔。齐王征战在外，刚与鞑靼主力对峙，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回转，会在此刻毒杀老皇帝之人，不做他想。

可是当真要为了阻止祁弘晟，将祁弘昀这黄毛小儿推上皇位吗？

他写圣旨的速度越来越慢，踌躇不前，可是老皇帝却拼尽全力，发出了一声含糊不清的：“传...传...”

他一双血红的眼眸死死盯住宸妃，有落在祁弘昀身上，在他躲闪恐慌的目光中死死抓住祁弘昀的手，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陛下遗诏，传位四皇子祁弘昀。着祁弘昀立刻承克大统，继皇帝位！”

宸妃高呼道，而张九珩终于反应过来，带头跪地，与他交好的大臣也迟疑跪地，对燕王方向叩首。

“荒唐！宸妃，你妖言惑衆，捏造遗诏！陛下传位给燕王，此话谁听见了？！燕王殿下年纪幼小，如何承克大统？！”

“放肆！”

张九珩当即喝骂道：“张渝，你想谋反吗？”

“来人！”而宸妃反应更快，当即喝令皇帝身边的一等侍卫：“将张渝和那些宦官拿下！陛下身子康健，突然病倒，或有奸人谋害陛下！这群阉人难辞其咎，全部索拿！”

宸妃长袖一挥，将燕王——新帝祁弘昀轻轻一推，祁弘昀清了清喉咙，说道：“本王——朕，”

他声音发虚，但在宸妃的支撑下迅速说道：“将反贼拿下！”

本朝宦官文官相争，但老皇帝瞧不起宦臣，再加之这些日子陡然出事，宸妃和四皇子派了不少侍卫拱卫在具明殿外，生怕老皇帝突然咽气。

宦官不敌，萧云芷退回宸妃身边，转头就见顾菁之一脸冷淡地站在床前，俯瞰着老皇帝青肿难看的脸。

“我以为我会恨他，乐见他死。”他低声说，而萧云芷扔掉手中的短剑，握住他的手腕：

“你来做什麽？”她又问了一次，可是这次，她眼里有了一丝泪光，看上去像是希冀。

“我没那麽恨他。”顾菁之说道：“但看到他这种下场，也算给亡父亡母一个交代。”

比之初见，他的身条又抽长不少，脊背也渐渐宽阔起来。顾家儿女素来身材高大，肩膀宽阔，先前他被局限于女子衣裙，因为儿时颠沛流离，尚可僞装，如今，却是如同白桦抽条，再无掣肘了。

他微微倾身，顺着萧云芷的力道，捧住了她染血的手，用一方帕子擦掉了她受伤沾染的血水。

“我来效忠你。”

他的目光落在了萧云芷的眼中，如潭水般深邃：“若你不是萧氏女，我也可以不做顾氏子。祁弘晟手上有三十万大军，先锋军五万，三日后便会兵临城下。”

“为何？”

萧云芷声音干涩。京城中守军仅有十万，精兵更是只有三万。朝廷精锐尽数与祁弘辰一起与鞑靼铁骑鏖战，而守城将士若有不服新帝和宸妃者，也随时都会发生哗变。

一场谋乱之战近在咫尺，而顾菁之却在此时走来，刺激老皇帝说出了那个似是而非的字。为什麽？

她心底其实有了答案。少年思慕，不外如是。顾菁之只因为她一句话，一个带着耻辱的吻，几次匆忙的擦肩，就无数次放过她，帮助她，甚至救了她的亲人。

她从来没有什麽可以回报给顾菁之的，而他深知这一点，仍为她做了一切。

“你选了与祁弘晟开战。”顾菁之说：“而我不会选择与你开战。”

他将她的双手擦干净，而后后退半步，折身离去。

萧云芷的目光追随他挺拔的背影，久久没有收回来。大殿喧嚣一片，不服祁弘昀继位的大臣不在少数，张九珩与他们口头机锋，侍卫按跪了几人，不多时，殿中乌泱泱跪了一片，一份传位诏书被拟好，在衆目睽睽之下，被送往前朝和京畿大营。

萧云芷垂头正要跪拜新君，宸妃却一把扼住她的手腕，说道：“备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