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倏忽一笑，双眸之中流露出些许释然和洒脱，让她那张不施粉黛便倾国倾城的面容熠熠生辉：

“顾公子，人生在世，不过是短短数十载，纵情也是活，委顿也是活。可人这心里，却不能不明不白，糊糊涂涂的。是祁弘晟笃信我会背叛，他为了我之后与他背道而驰罚我，那便就是了，我就是背叛了他，哪怕他是我的君主，哪怕他至高无上，我也要叛他。我信我自己坚守了自己心里的道。”

她摇摇头，几缕未扎拢的发丝从她的耳边垂下，散散落在了她的脸颊上，为她的面容平添几分动人心魄的魔魅。

顾菁之张了张口，说不出什麽话。他有些愣怔地看着萧云芷，心中犹如重锤，又接二连三地泛起难忍的酸涩来。

她这样的人，合该站在光明处受人仰望。与他这食腐的报丧鸟同处一室，都是玷污。

“你没错。”他低声说，声如蚊蚋，而萧云芷没有听到。

“今日我见了齐王，你应当告知祁弘晟。”她体贴入微，微微一笑：“这也是他的吩咐。我的事，总不好牵连到你。”

顾菁之蜷缩起手指，胸口处的愧疚和莫名的耻辱喧嚣直上，一直以来让他茍活的信念，那些对权力的渴望摇摇欲坠。

他觉得可耻，自惭形秽，只能沉默不语。而萧云芷似乎看出他面色僵硬，又柔声说道：“你告知他吧，无碍的。即便他在西南布局再精密，也是需要他本人去号召的。投靠他的赌徒不会在他畏缩之时，仍然效忠。而他临行前，我又捅了他一簪，虽然不深，但也会让他吃些苦头。如今就算他知道齐王来看了我，又能怎样？差遣萧婉晴来罚我吗？”

说起这个，萧云芷那张娇美的面容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神色：“他待人不好，萧婉晴也未必忠诚。且看吧，总有一日他大厦将倾，无人援手。”

顾菁之心中又是一跳，本能想要阻止萧云芷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可是最终他什麽都没说。

她这样炙热潋滟，选好了自己的道，便会走下去。和她的磊落相比，他倒成了见不得光的东西。

*

又过几日，圣上在朝堂之上提起，近日到了秋收，国境上下风调雨顺，兵强马壮，是时候一雪前耻，夺回沦陷的北境。

老皇帝自述身子不适，应选一皇子统领三军，代为出征。满朝文武下跪为三皇子齐王请命。

北征这事，算是成了。当日，三军统帅和北征大将军的册封就到了齐王府邸，而祁弘辰进宫面圣，再三谢恩。

“父皇，儿臣自知肩负国运，定当为父皇血战，万死不辞。只是儿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他说完，再次俯身叩拜。少年人体格健壮，腰板挺拔，头发乌黑，如同一只矫健的豹。

高堂之上，行将就木的老皇帝压抑着喉咙里的咳嗽，腥臭的痰血积压在嗓子眼里。他昏黄的眼珠子锁定着殿中他宠溺了半辈子的三子，却突然看着那矫健的、年轻的身体不顺眼起来。

他没有几个年头好活了。无论是进献丹药的方士，还是在大内尸位素餐的御医，都有些黔驴技穷。而他的皇子，却是风华正茂。

他为了他这个儿子，做了许多事。他栽赃了顾氏，又铲除了萧氏。如今朝中兵权尽收，再也没有臣子有那裂土分国的本事了。

而他做了这麽多，却无缘看到大邕未来的强盛...他得到的只有骂名。

老皇帝眼中阴翳更甚，长久的盯着驯服跪在殿宇之上的祁弘辰，过了片刻才说道：

“说吧，你求什麽？”

“还请父皇，将太子府中的萧氏长女云芷，赐予儿臣。儿臣愿娶她为妻，还请父皇允準。”

祁弘辰振声说道，殿宇中，灯芯发出一丝轻微的爆响，而后落针可闻。

御前伺候的人噤若寒蝉，头几乎埋进自己的胸腔里。座上的皇帝也沉默不言，一双阴沉的眸子死死盯着他。

“放肆。”

少顷，皇帝呵斥道。而祁弘辰则扬起脸，毫不避讳地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父皇，儿臣这辈子没有对谁家女儿动过心，萧氏女身份低微，其族罪孽深重，儿臣也知。可是她不过女流之辈。萧氏在西北威望犹存，儿臣攻入北境腹地，收複故土，还会顺遂不少。更何况...”

“她虽与皇兄有过婚约，但皇兄无德，只将人拘禁，算什麽本事？”

第 68 章

齐王一双漆黑的眸子毫不避讳地看向上首的老皇帝，一双虎目黑白分明，毫无一丝杂色。

他的坦然让老皇帝满布阴霾的心恍惚起来。他面前之人仍然是他宠爱多年的皇子，对他满是依赖和信任，没有一丝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