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大婚那日，他是想要放她离开的。他为她做了遮掩。

就这样一点儿细枝末节，在四处无援的境地中，倒成了难得的救命稻草，被萧云芷牢牢握在手里，思来想去。

她想赌上一把。将她仅有的美貌奉上，任由采撷，将她仅存的尊严踩在脚底，博一个出路。

可是她输了。

顾菁之或许对她没有半点儿旖旎的心思，他之前的帮助，或许是因为懒得开口，以免横生枝节，又或许是对跳梁小丑的戏谑，看庸人自扰。

难堪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来，萧云芷的手臂滑落，眼睫都沉重几分，泪水氤氲，模糊了她的双眼。

她不愿再多看一眼自己破碎一地的尊严，即便她的双膝颤抖，还是勉强稳住了心神，制止眼泪滑落眼尾。

“是我失礼了，顾公子。”

羞耻几乎没顶。她知道今日之事全是自己行事荒唐惹出的祸端，再也不欲自取其辱，想要转身就走，可是偏偏她的手腕在此刻被大力攥住。

她骤然惊慌，左眼中一颗没被夹住的泪珠子突然滚落，万分狼狈。

“你的失礼，便是轻率对旁的男子献吻，而后落荒而逃？我只问你，你还对旁人失礼吗？当年——你与表哥两情相悦之时，你也失礼吗？”

顾菁之的喉咙紧绷，声音有些高了，门口守门的璧月偏头看了他们的一眼，默不作声地垂首，不知看没看清他们的狼狈。

萧云芷难堪地抿紧唇，她方才仓促滑落的眼泪坦然地落，还没干在脸上。她擡起没有被禁锢的一只手，草草用衣袖揩去泪水，没有半分大家闺秀的得体。

可是却让顾菁之的心骤然抽痛。妒火和涩痛犹如毒汁儿，在他的血脉中流淌，将他的血肉烧穿了。

他什麽都没法儿去想，无论是对表哥、君主的忠诚，还是他那些做个堂堂正正的人的臆想，他眼里只有她，在失去那不甘愿的、草率的吻后，他心里只有患得患失，还有对旁人的沖天妒火。

可他这般逼问，在萧云芷眼里只是羞辱。她发着抖，低声说道：“是我会错了意，我不体面，你也不是第一日知道了，何必再问？你若不放我走，祁弘晟若是察觉，你便要受我连累。”

她说着，挣了挣手，可是并没有挣开。顾菁之的目光又落在她渐渐失去血色的唇上，心口如同被利爪抓挠，痛和痒兼收并蓄。

他说道：“我可以帮你，只是我要你——”

我想要你真心吻我。要你的怜，你的爱，要祁弘晟曾经得到过却抓不住的东西。

要那些祁弘晟配不上的东西，我想得到，那怕只有一瞬。

这些话，他一句都没有说出口。因为他剎那也想清楚了，祁弘晟配不上的，他更是不配得到。他能拥有的，怕只是在她最绝望的时候，一时的行差踏错和虚情假意。

他拥有的那麽少，不想让这一切变成一场交换。如果当真成了交换，他在她心里怕是比祁弘晟还不如。

她永远不会知道，即便她不开口，他已经在想法子救她的妹妹，想法子将她留在京里，而不是被太子带去兵荒马乱的西南。

“我可以帮你。”他再次说道，什麽都没要。

萧云芷身子一顿，回头看着他，眼底带着疑虑。而顾菁之白皙的喉结轻轻抽动，而后哑声说道：

“我对自己的表嫂有妄念，你看穿了。”

他慢慢松开了扣住萧云芷手腕的手指，后退半步，一双漆黑的眸子定定看着她：

“觊觎旁人之妻，实在不耻。我小人尔，明知故犯，遐思难抑，行为失据，若是被旁人发现，死罪难逃。我耻于自现，又唯恐你以此要挟，故而出言贬损，妒态毕露。”

他声音寡淡，仿佛他口中那十恶不赦的阴暗小人不是他自己。

世上最迷惑人心的，不过真假参半的剖白，可是顾菁之的面色实在冷淡，他白皙的皮囊在日光中几乎透明，像一只苍白的鬼，即便面容精致，俊朗强健，也掩藏不住他的阴郁。

萧云芷虽然年少聪颖，又历经磨难，但仍然看不穿他的真心。她看着他，轻轻摇头说道：

“是我做了这样的事，与你无关。我知你不愿意另投明主，便只求你保一保我的妹妹，帮我联络郭敬文，告诉他请顾家全力确保朝廷发兵北境，收複故土。祁弘晟去西南以后，我自有办法脱身，绝不连累你。”

顾菁之颔首，似乎是倦了，苍白的眼皮微微合上，纤长的眼睫落下，掩盖了他过分逼人的眸光。

萧云芷得了这样的应允，心里反而无法踏实，她第一次用这样不体面的手段，也知道自己将顾菁之也置于危险的境地，这让她惴惴不安，一时没有走开，只看着顾菁之苍白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