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幻境中，父亲出现的频率虽然也很低，但他至少是一个完整立体的“人”。母亲却截然不同，她照旧如镜花水月般虚幻，仿佛梦境中偶然路过的、存在感稀薄的行人，他能意识到她存在，但却看不清她的全貌，只留一道帷幕后一道若隐若现的剪影。

但楚今歌已经明确说过，这处幻境是所谓“世界禁制”“规则本源”。而一道拥有着这样定义的太虚幻境，本该能完整模拟出他的一对父母——或者，退一步说，如果它是利用他的记忆来编撰剧本，那麽至少父母二人都无法被具象呈现。

总之不该是这样，不该只有他的父亲是完整出现的。

为什麽呢。

步鸿行是很聪明的，然而这在此时并不能算是个优点，蠢人尽管愚笨，但却也能回避许多思考带来的痛苦。正如现在，一个模糊的念头正在他脑中发出尖锐刺耳的嘶鸣。在断断续续的偏头疼中，他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他不愿再深究。

他不敢再深究。

感谢解题能力——或者说运气。无所谓，毕竟很多时候它们也算得上是同义词——极强的半步老祖，他们二人一执念被幻境yue出来的时候，一切都还勉强在天道的掌控範围内。

但他并不能保证这还能稳定多久。

……与之交相呼应的是，在到达万魔窟之后，楚今歌也同样不能保证，自己的精神状态还能稳定多久。

*

谢如既谈不上霸总、带球（指天道）跑，也不是重生人士或遭了被穿越。他看起来一切正常，形容得体，举止温文，甚至照旧穿着他的经典皮肤，本命剑规规矩矩的搁在膝盖上，他本人则安静地坐在万魔窟门前。万古不散的罡风扬起他素白色的衣摆，衣诀翻飞，这位前任正道魁首看起来都有种即将羽化飞升的缥缈感，仙风道骨，不若如是。

配上他那张悲天悯人的面容，一切都唯美到可以截屏当电脑桌面。

——如果他没坐在一座京观造就的宏伟王座上的话。

一座由无数颗沉默着凝视来者的头颅组成，且每颗头颅、每张脸，都瞪大眼睛，注视着同一个方向，属于同一个人——或者说，同一个天道的，约麽有十数米高的，巍峨京观。

端坐在这座狰狞诡谲王座上的王，垂下眼眸，望向骤然间出现在不远处的楚今歌。

谢如弯了弯眉眼，笑了起来。接着，他站起身，自京观顶端缓缓向下飘落。

这笑容温润，平和，阳煦山立，似乎此刻他正坐在南玄宗主峰大殿上，端详着即将成为自己门下首徒的少女。在未来漫长到似乎永无边际的岁月中，他将一如此刻，一次又一次的走向她，直到——

“啧。”楚今歌毫不领情，她自锦囊中抽出一把剑来，上前一步，十分豪横的挡在几位亲友面前，指挥道：“真够掉SAN的……你们躲远些，这不是谢如。”

谢如此刻已经施施然落在她面前，闻言轻轻叹了口气，神情有些落寞，但还是勉强笑道：“怎麽不是我呢……今歌？”

楚今歌举起手中的剑，面上露出了少有的正色神情。

“你不是谢如。看得出来，他恐怕并不配合你的计划，还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她摇摇头：“你选错人了。”

“谢如”仍旧是微笑着的，只是眨了眨眼睛，气质猛然间掉了个个，骤然变成了冰冷而又无机质的模样。他轻声道：

“可惜，我没有选错——天道，是不会错的。”

“天道的确不会错，”楚今歌还是摇头，她平静地说，“但你会。”

“你并非此界天道，只是怨念而已。”

正文完

这句话说出口后，参与这场线下握手会的每一位特邀嘉宾——包括VUP谢如先生以及他的中之人天道在内——都同时沉默了。

步鸿行的瞳孔瞬间缩紧，几乎条件反射似的地看向半步老祖，左手下意识去摸腰间的长刀；林元风对外高冷冰山系帅哥的形象坚不可摧，只是已经将那把拴着红流苏的旧剑拎在了手中；系统发出了一声完全破音的尖叫，看起来很想扑来摇一摇她的肩膀；谢如则疑惑的看着她，仿佛端详一只物种奇特的外星来客。

有趣的是，某种意义上，楚今歌也的确算是位外星人。

“胡言乱语。”谢如摇了摇头，脚尖离地，十分平稳地漂浮了起来，又重新回到了某个俯视在场所有人的位置上。尽管如此，但他眼神中也仍旧没什麽情绪，一如他自我介绍中的“天道”人设一样，居高临下道：“你就靠这样拙劣的话术，蛊惑了我的天命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