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 他便放下了手中的书册, 侧首看向了她。

察觉到他的目光, 叶清清死水般的眼眸轻轻眨动了一下，她双手撑在床板上, 慢慢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就这样靠坐在床头，原本就是靠着一口回家的气吊着，她这些日子才能风餐露宿、不知疲惫地赶路。

她就像是寓言中的那头磨磨的驴子，全凭着眼前吊着的胡萝蔔才能一直朝前走，如今这根胡萝蔔没有了，她所有的希望也都破灭了，浑身都没什麽力气。

谢虞之走到了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烛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他自然也是看出来了她眼眸中的恨意，恨他？

他害她入狱的时候，她不恨他；他逼她签卖身契的时候，她不恨他。

可这一次他救了她，她瞧着倒是恨他入骨了。

世上奇怪的事情还真是无所不在。

他轻笑一声，而后伸出手直接掐住了她的下颌，强迫她擡眸看向了他，语气淡淡开口反问道：“恨我？”

闻言，叶清清并未开口说话，而是眼珠泛着红血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了他，随后就挣脱了他的桎梏，两只手拉住了他的左手，垂首直接恨恨地咬在了他的左手虎口。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当真是恨不得从他手上咬下一块肉来，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来，她又加大了力道，可惜没过多久她就没了力气，便是再不情愿，她也只能松开了他的手。

从始至终，谢虞之都站在原地任由她咬他，便是她咬下他的一块肉都没什麽。

只是，她有这个力气吗？

见她发洩完情绪后安静了一些，谢虞之垂眸看了一眼血淋淋的左手虎口，并未在意，转而看向了叶清清，语气淡淡反问道：“今日为什麽要跳崖寻死？”

叶清清的眼神始终都是涣散的，她唇边有些些许血渍，听见了这句话，她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是有些回过神来了，跳崖寻死，寻死，她怎麽会寻死呢？

他懂什麽，她是要回家。

忽然间所有的情绪就都崩溃了，她瞬间泪流满面，双手捂着脸，嗓音低低道：“谢虞之，你懂什麽，谢虞之，你什麽都不懂……”

“我不是寻死，我是要回家，我的家在那里……”

因为嗓音带着哭腔的缘故，她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但好在谢虞之还是听清了她的话语，回家，她的家在那里？

见她哭得如此凄惨，谢虞之却没有什麽怜香惜玉的心思，只是语气分外平静问道：“回家，回什麽家，阴曹地府的家吗，我可没见过有人的家是在悬崖底下，况且叶清清，我已经派人查过了，钟山附近只有几户人家，这几户人家都没有年轻女眷，也没有什麽远房亲戚。”

“叶清清，从前或许你只是失忆了，可如今我看着你倒是有些失心疯了。”

说完这话，谢虞之便走远了一些，屋内放着一个铜盆，他将巾帕放在盆中打湿，拧干之后拿给了叶清清，“擦擦泪，起来把药喝了。”

叶清清泪流满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抱坐在床头，双臂环住膝盖，眼泪不停歇，眼看就能回家了，跳崖之后便是不能回家，她也早就死了，死了就解脱了，就算回不了现代她也不用在这个时代受窝囊气，可是现在全都毁了，她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去钟山。

良久之后，她才止住了哭泣，双眼泛红看向了谢虞之，美人含泪更显楚楚可怜，她接过了他递过来的巾帕，直接将巾帕扔在了地上，随后便继续默默流泪。

见她如此，谢虞之倒也不再勉强，索性就直接转身离开了，自他离开不久后，奴仆们就端着晚膳和中药过来了。

屋内人一下子多了许多，奴仆们井井有序、没有发出半分声响，许是谢虞之提前吩咐过了，奴仆捡起了地上的巾帕，重新端来了一盆新的水，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奴仆们便如同来时那样安静地退下了，顿时，屋内便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红烛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叶清清就这样抱坐在床头，无言泪流，折腾了这麽久，她现在就连哭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这样默默流泪，明明哭了这麽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日睡了许久的缘故，她反倒是觉得脑子越发清醒了。

她到底是因为谢虞之破坏了她回家的计划而哭泣，还是因为她心知肚明就算跳下悬崖也回不了家而哭泣？

恐怕只有她心中清楚。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实在是有太多的委屈、太多的心酸，太多的身不由己了，这场泪早在她心中酝酿许久了。

她今日去到钟山的时候，天气并没有发生任何异象，况且她也从未有过任何熟悉的感觉，站在悬崖上的时候，她心中也隐隐猜到了，或许即便是跳了下去，她也回不来了家了。